芳林新叶催陈叶，流水前波让后波
沙紫烟的边防生活开始了，忙乱而压抑，他渴望着舒展和宣泄，渴望着美丽和奇迹。他的燕，是他的燕吗？
林岫云给沙紫烟打了第一个电话，让她意外的是，他好像快要忘记她了。她的烟，是她的烟吗？
小溪终究会变成大河。
芳林新叶催陈叶
经过5个多小时的颠簸，烟终于跌跌撞撞地从海勒到了他的目的地东旗太平镇，边防10团的驻地。草原中孤立的一座小镇，没多少建筑，街上没几辆车，车站只是个大点的围场，路边停的全是平板马车、驴车，这个场景一下子让烟有种回到童年的感觉，虽说他也是农村出身，没经见过多大的“场面”，但眼前的一切确实太让人恍惚了，电影中常有，小时的老家也有，可他不会想到，21世纪的今天，在他将要驻足常呆的地方竟然还是这个样子，不经意间他的心已凉了大半。
一同从海勒来的还有刚认识的二个战友，都是刚分配到10团的，一个还是和自己同一个学校毕业的。三个人，四五条麻袋，大包小包的，只能雇个车了，但只有驴车，那就驴车吧。好在车站离团部很近，拐两个弯就到了。正门是不能走的，怎么着弄个驴车走正门也不合适吧。到了北门口，门卫说今天是周末，机关正在点名，暂时不能进去，得等点完名才行。呵呵，能进去就行了，别把我们卡门口就好，那么多东西怎么弄进去啊。终于点完名了，烟和战友“押”着驴车“晃荡”着进了团部大院，刚点完名的步兵连住西头，团招待所在东端，路在中央，驴车到往东拐的当口正好碰到点完名的步兵连过，步伐整齐的战士们看着三个人赶着一辆驴车走在团部大院，表情都很怪异。后来，烟正好分在这个连队，一次谈起这次“胜景”，战士们说：啊，排长，那会儿里边有你啊，你们太逗了，三个年轻人，腼腆着，一个驴车，摇晃着，就像演电影一般，我们都想笑，实在是因为在队列里，都憋住了。烟听了后乐了，那你们就笑吧，于是烟和兵们一起大笑不止。
干部分配也是一件挺有趣的事情。刚过早饭，组干李干事突然让所有新分配学员集合，大家都莫名其妙。特别是烟，由于懒得找食堂在哪里，早饭都没吃，迷彩服刚从麻袋里取出洗了还湿漉漉的，有什么办法，只好饿着肚子硬着头皮穿着湿衣服跑出去了。原来是要搞个小考核。6个学员，还不够1个班的，磨没了毛的红肩章有点扎眼，可看几个人的脸面却都有些慵懒。李干事看着只这么几“匹”人，大约也失了兴趣，淡淡地说只考两项，400米障碍和单杠二练习。烟一听就乐了，这两项全是他的强项。400米障碍他在学校持枪都能跑到1分39，单杠二练习，他更是连卷200多个得过全校第4名。据李干事的提前暗示，成绩好的可以留在团部的步兵连，那二线大小也是个旗啊，也算是“大城市”了，如果到了一线边防连队，没电、缺水、信也不怎么通，那可不美妙了。6个人憋足了劲要一拼，都尽了全力。烟毫无悬念地拿了第一，虽说戴个眼镜，看起来瘦小不起眼，可侦察队4年可不是白呆的，人确实不可貌相的。考核时，旁边站着一个大个子中尉，一言不发地盯着看。后来，烟才知道，那就是二线步兵连的连长，居然也是侦察五大队毕业的，他的学兄，也就是他后来的连长。所谓的考核很快就结束了，李干事当场宣布分配去向，只有烟留在了步兵连，其余几个遍洒边防一线连队。当时的烟很有成就感、很开心，觉得是自己凭实力争取的一件好事。多年后烟才明白，一毕业不到一线边防是个不小的错误，这对他以后的成长进步产生了很大的拘囿。到一线不是天天都有车，而二线的连队只有几步之遥，所以一宣布完，烟还眼冒金星着呢，就被学兄连长直接拉到训练场了，而分到一线的战友则还要在招待所爽歪歪地呆几天。
二线的步兵连是全训连队，当时10团的步兵连还担负着表演演示任务，课目有刺杀操、攀登、硬气功、散打对抗，还有阅兵式和分列式，这些都是需要反复练习、精益求精的，再加上大纲要求的，所有课目压下来，步兵连的训练甚至比野战部队的连队都严格、正规、残酷。虽然这对侦察兵出身的烟来说算不得什么，但是日复一日的高强度折腾，确实渐渐让烟麻木了。
干部了，星期天终究还是可以方便地出去的，毕竟不再是学员。可是太平镇这么小，出去了又有什么意思呢？还好，有两家网吧，2002年，军人上互联网管得还不严，烟可以用一点时间放肆地“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只“一面之缘”的林岫云居然给自己留了言，写了她的电子信箱地址、通信地址，还有宿舍的电话。
烟有一点点温暖的感觉。在这样一个边远的地方，有一个人这样的信任你，不温暖行吗？
烟上了自己的邮箱，给云发了个邮件，胡乱写了些虚无缥缈的话，最后留了通信地址和自己的电话，那会儿烟还没有手机，只是发了连队的外线电话。
回头想想，烟又对这样一种“信任”产生了怀疑，为什么呢？不会是她知道自己是军人后的一种“诱敌深入”吧，一闪念后觉得又有些好笑，怎么可能吗，自己又不是什么特殊人物，谁会诱啊。
在云的电子邮件中，还附有一些她的精短小文章，用粉红色的3号幼圆体，内容多是写吃、写玩、写淡淡的哀愁，甚至还有朦胧的情感，一看就是女孩子的小资情结，很清纯、很青春。都不长，但确实有一些蕴味的，烟已经很多年不写、不看这样的文字了，他现在关心的多是些国家、民族、历史的“玩意”，可是看了云用心写的文字还是觉得喜欢。
日子就是这样行云流水般地过着，烟被每天的训练折磨得筋疲力尽，每天看过新闻后，他会在营区西南角的器械区呆呆地坐一会儿，抽几支烟，看看远方的晚霞，偶尔还会想想另一个城市的那个姑娘，不是云，而是他的高中同学，一直若即若离联系着的“铁杆”哥们－祝燕婉。高中三年，都在蒙头学习，加上男女生的青春羞涩，总共加起来也没说过5句话。后来，他上了军校，她上了医科大，没了音讯。在一次同学大聚会上重逢，互留了地址，开始通信，也是断断续续，说的还是些高中旧事、校园趣事，再后来寄过几张照片，偶尔打个电话，说说笑笑，也没什么具体内容。
“排长，电话，女的……”
不会吧，想哪儿是哪儿啊，怎么就来电话了呢？分配一个月了，除了家人，烟还没有接到过别人的电话。
“你好，工作还顺心吧”烟认定是他的祝同学。
“顺心，太顺心了，简直必须顺心，呵呵”
不对啊，声音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烟木了3秒钟。不是祝燕婉，那只能是林岫云，他只告诉过这两个女孩子电话的。
“呵呵，是你啊，对不起，我以为是我同学呢”烟有点不好意思了。
“是你啊，我是谁啊？你的女同学还蛮多嘛，谁知道你指的是哪个啊？”
“你不是小鱼（余）吗？我们昨天才通过电话的啊”烟突然想恶作剧一下。
那边沉默3秒钟。烟有些过意不去了，赶紧说“开玩笑啦，林同学，哪有那么多，知道是你的”
“呵呵，我看未必……”电话那边飘来一串如释重负般银铃样的笑声。
那天那个电话打了将近1个小时，让烟忘记了边关、忘记了孤独、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一切……
流水前波让后波
云大学学的是计算机，上网其实早就开始了的，但只限于校内的局域网。学习总是第一的云对她的专业很痴迷也很精通，她甚至开发出某个小程序来一度让学校的网断了18个小时，还是她反手编出另一个程序才又恢复，为此她差点挨个处分，好在是无心之作，她向来又是品学兼优学校才作罢。
云在网上找到了烟所有的文字，细细读过后，她有如遇知音的感觉。农村、拼搏、念书，那种情怀、那种执著、甚至那种自卑都是她熟悉的。特别是她惊异地发现，烟文中提及的那些书、那些歌、那些电影竟然都是她喜欢的，他的读后感、观后感读起来就像是她自己写的一般。云阅读的口味向来是很刁钻的，同学们都喜欢漫画卡通，喜欢网络小说，喜欢穿越，而她喜欢徐志摩、仓央嘉措、周国平、柳建伟、徐友渔、徐贵祥、邓贤、霍达、王安忆、迟子建、阿袁、李泽厚、余杰…...她有时候为她胡七杂八的喜欢还没有谈论对象面而迷茫，是自己不对还是这个世界有问题？突然看到从来没有接触过的陌生人烟居然心照不宣地撞到了自己最为隐密的内心，她高兴的差点跳起来。
云动用了她的专业知识，她甚至把烟在网上给别人的留言、匿名发的烂贴都搜了出来，细细品读后她确认，烟也有些双重人格特征，但总的看他是在网上难得一见的真性情男子。在这样背景下，云才决定把她的地址、电话和她自己写的一些文字发给烟看，要不，她也是个清高自傲的人，怎么能随随便便主动泄露自己的信息呢。
在收到烟的回复后，云的心里七上八下，她想打个电话，但又觉得不够矜持、庄重，反反复复磨蹭了3天后，在一个满是晚霞的傍晚，她拿起了电话。一个战士接的，当听到是女孩的声音找排长后，她听到那上小战士笑了一下，悄悄和另一个人说“找三排长的，一个女的，声音挺好听”。
云没想到她忐忑不安地听到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好，工作还顺心吧”，这明显不是和她说的嘛。云略略有些失望，但既然打来了，就得开心啊，她仿着他曾经的话说“顺心，太顺心了，简直必须顺心”。没想到他会认为她是什么小余，那一刻她都有点蒙了，甚至有种泡沫破裂的感觉。好在他及时作出了解释，但，她的如释重负终究也不是切实的放松。
他问了她好多问题，家乡、学校、课程，甚至她的毕业打算，当然谈的更多的还是书、音乐和电影。她能感觉得到他在她侃侃而谈一番后的欣喜和惊异，估计是没想到一个小他好几岁的女孩子竟然能和他“想”得那么近。
他们说的最多的是余杰的那本《香草山》。云简直喜极了那本书，她爱死了宁萱，也爱死了廷生，那种心灵的共振是她梦寐以求的啊。她可以不顾世俗的一切，工作、房子、车子、票子、距离等等，这些对她来说都是次要的，最最重要的是心和心的交融。她羡慕宁萱，可以遇到廷生，她也羡慕廷生，可以拥有宁萱。她有时幻想，如果现实中有一个廷生，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嫁给他，纵然他在千山之外。
而烟更喜欢廷生的思想，他说一个人特别是一个男人，是应该有自己的思想的，有独立的思考、有独立的判断、有独立的人格和独立的价值取向，世俗一些未尝不好，不食人间烟火其实是不现实的，但过于世俗，眼睛只盯着眼前、只盯着现实利益，也是没意思的。他们甚至一段接一段地背诵着书中的话，渐渐的时间就过去了…….
云后来反复回忆那次电话，她没想到烟的声音那么好听，几乎没有地方口音，表达很流利，思路很清晰，观点很明确，没有做作，也没有应付，一板一眼而又纵横捭阖，这是她喜欢的、欣赏的，她最怕那种东拉西扯、胡编乱侃，烟没有。多年后她回想，或许就是在那次电话后，她开始正式喜欢烟的，一种从内心里的喜欢。
云开始给烟写信，其实是烟提出来的。他说，写信是一件浪漫的事情，比打电话内涵的多。云自己其实也是喜欢的，她喜欢那种在纸上的散漫，那种点点滴滴的情注笔端。他们的通信是频繁的，常常是接着信的时候另一封甚至另两封信在路上走着。他们通信内容五花八门，常常因为一首歌就会写个没完，每封信都鼓鼓囊囊的。他们都喜欢刘文正、罗大佑、李宗盛、齐秦、郑智化、齐豫、蔡琴、杨竹青、刘芳、徐美澜、张德兰，还有伍佰、唐朝、野孩子、何勇、张楚、赵鹏、崔健......他们都不喜欢刘欢唱歌的样子，但觉得他的歌都很经典，都是有故事的一样......
云的字写得很好，规规矩矩，很清秀，纤细中见阳刚。她的每封信都用挂号，显现一种庄重。烟的字写得不太好，潦草还有些歪，但好在烟的信很流畅，一挥而就而逻辑严密，气势磅礴，可以弥补一些不足。
02年的冬天，他们终于同时有了手机，信还在写，电话也多了，短信最是频繁，几乎随时都在发。
云渐渐的钻了进去，她觉得烟应该是她生命里的唯一，是上天安排的这场缘分。云给烟寄了几张照片，一张是远景，她站在图书馆的台阶上，手扶着栏杆，一张是近景，还是在图书馆的石门前，她看着远方，风吹着长发飘了起来。说实话，云一直对自己的容貌不是太满意，她不是那种清秀型的、小家碧玉型的，农村苦孩子出身，她略显壮实，脸型偏小，鼻子又有些太挺阔，总之不是那种让人一看就过目不忘，看了一眼还想看第二眼的。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交流，她深信烟不是那种只重外表的人，况且他们从一开始的交往就不是先见面的而是从文字开始，容貌真的那么重要么？她不信，所以她寄了，而且，现在她已经隐隐地想要让烟了解她的一切了…….
“希望我没有吓到你，我的样子是很恐怖的哦”云这样发短信给烟。
“呵呵，吓到我了，我当场晕了……”其实烟还没收到信呢。
“你个猪头，不理你了……”
“呵呵，不会的啦，怎么会吓到我嘛，你又不是妖精，况且就算是妖精，你看电视里面，都是很漂亮的哦……”烟打着圆场。
“哼，原谅你一回”云嗔怒。
“再者，我们都不是明星，都是普通人，容貌当然都很普通啊，我没期望我的朋友个个是贾静雯、高圆圆的……与你交往这么久，我相信你的…..一切……”
云会心地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