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我实在是一个暴躁而又易怒的人,总是把自己放在情绪的火焰上烤了又烤。一点不如意便唉声叹气,一些小挫折便灰心丧气,一遇小摩擦便火冒三丈,怒发冲冠,几欲骂娘。
口舌生疮,大把掉发,失眠多梦------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我的常态。
就那样,在焦虑与愤怒间徘徊,始终找不到灵魂的安放点。
我并不赞成把自己的负面归因于原生家庭,但是我想,一个人最初在物理距离上脱离原生家庭踏上社会的时候,一定最大程度上真实的携带着原生家庭的烙印。这些烙印会被社会生活的洪流慢慢冲淡,不复最初的模样。但最开始,它一定是我们加入人生这场战役的旗帜,或鲜艳或暗淡,或让人所向披靡或使人不战而败。
我自小生活在一个要求比较严格的家庭,母亲因为受上山下乡运动的影响,与大学失之交臂。所以把毕生的人生理想都寄托在我的身上,自四五岁便开始识文断字,在生活条件普遍较差的八十年代初期,我妈从新华书店买少儿图书都是以“捆”为单位的。
父亲是军人出身,脾气暴躁又要求严格,吃饭不能翻菜,写字不能弓背,不能和男孩子开玩笑,不许有任何看起来不正经的娱乐活动,包括打扑克牌------否则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好打。
父亲和母亲都是对别人要求严格鲜少有包容心的人,所以他俩的争吵甚至打闹充斥我整个离家上学前的青少年阶段,一直到现在还经常打电话来各自数落对方的不是——虽然我已经对此免疫。
鲜少得到包容的人不会包容别人,鲜少拥有过爱的人不知如何给予爱。
在我人生的前三十年里,我一直生活在这种挑剔、纠结、痛苦、自责无限循环的噩梦里,无处可逃。
逃离宿命的那个缺口是如何出现的呢?我想大概是大二那一年。
那一年老公连男朋友都不是,仅仅是我的同学。我有事需要出学校,借了他省吃俭用买来的那辆视若珍宝的黄色二手自行车。但是路上不小心摔倒了,裤脚被刮了一个口子,手背也擦出了血,那辆漂亮的自行车也被蹭掉了一块漆,还被摔掉了一个脚踏板。当我很沮丧很忐忑的向他道歉时,并没有听到预想中的责备,而是很关心的问我有没有摔到哪里,人有没有事。
那一刻我才惊觉,原来人就算做错了事,除了被责怪、辱骂甚至殴打,居然还可以被原谅、被关心。
彻底撼动我内心坚冰的,应该是那个黑不溜秋的冻柿子。
大学毕业后有一次去北京出差,刚到哥哥家便看到茶几上摆着一个冻柿子,旁边放着准备好的小勺子。哥哥笑眯眯把勺子递给我说,快尝尝,我自己做的冻柿子,甜掉你的小牙!
我小心翼翼试了一下:外皮软糯,里面的果肉化冻的刚刚好,带着少许冰渣,吃起来有细微的冰丝断裂的爆炸感,甘甜爽口又刺激。
我好奇,“你怎么这么会算时间,料定进家这柿子就解冻成这么完美的状态?”哥哥若无其事的说:“我出发去机场的时候就拿出来了啊,想着这一来一回加上中间等你的时间,解冻足够了,到家刚好吃!”
每次想起哥哥说这句话时宠溺又有些自得的表情,都有一种被融化的感觉。我从来没体验过,原来被人心疼的感觉是这么的温暖这么的幸福,原来一个小小的冻柿子里都可以盛满那么多那么多的关心和在意。
老公和哥哥各自有着自己的事业,多多少少都管理着一些财富和一些人,但是他们几乎从来都是以平和包容的心态看待事物和他人,懂得换位思考和共情,情绪稳定、坦然从容、乐观向上。
那种让人如沐春风的感觉慢慢的也影响到了我,让我神经不再紧绷,眼光不再挑剔,言语不再尖刻,轻言细语,嘴角眉梢挂满笑意。
十几年未见的同学再相逢,都惊呼我似换了面容,从原来的怒目金刚变成了现在的眉眼含笑,还颇有几分温柔的韵味。
改变容颜的不止岁月,岁月只是包裹,包裹里的酸甜苦辣喜怒哀乐才真正决定你的模样和你的生活。
愿温柔似春风,拂过您所有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