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食堂不提供碗筷,我没有提前准备,又没地儿买,只得去后厨借了盘子和筷子。我满心欢喜地走进饭厅,看着眼前的景象,却又迟疑着不肯再多走一步。饭厅不大,共摆放了6张大圆木桌,圆木桌泛着油光,给灰暗的大厅添了些色彩。大理石铺的地面沾满黑色脚印,打菜的窗口很窄,玻璃估计很久没擦,有一层油垢。
除了食堂再无别的地方可填饱肚子,我默默排在长队后面,观察着四周的人。一方圆桌上有两个工人在打闹,互相抢对方的饭碗,抢到的那一方开心到笑出牙床,齐耳的头发被油分成几辔,散乱地分布在脑袋上,另一个工人则围着桌子滴溜溜地转,脸上渐显愠色,那人这才作罢。
后面的一方圆桌有四个工人在安静地吃饭,因是才从矿井上来,蓝色的工服被敷上一层煤灰,脸上像是贴了一张用煤炭做的面膜,只看得见眼睛、鼻孔和嘴巴。其他的圆桌也零散地坐了几个人,我在看他们,他们也好奇地打量着我。好不容易捱到打菜窗口,我顿时又没了食欲,只要了一点白菜和萝卜炖排骨。我挑了挨着门的没有人的圆桌坐下,众人目光炯炯,定在我身上,我握着筷子来回插饭,盘子里的饭被我来回插成蜂窝煤状。
适应了目光之后,我夹起一小块菜放嘴里,开始咀嚼,这时不知从哪里来的小黄狗徘徊在我的脚边。狗约摸30厘米高,瘦巴巴的,黄色的毛沾了些煤渍,一双眼睛十分水灵,在我旁边转悠一圈,就停在我的脚边,眼睛直直地看着我碗里的两块排骨。我没有理会它,继续吃饭,它竟立起身来伸出一只前爪拍了一下我的腿,裤子上立马显现一个灰爪印,旁边的人看到这一幕,笑得很开心,直接把脑袋撑在握筷子的手上看热闹。在众目睽睽之下我有些胆怯,就像在台上作演讲,不敢做出大动作,伸手轻轻拍拍灰,又继续吃饭。那黄狗以为我怕了它,又得众人庇护,越加大胆,直接将两只前爪按到我腿上,一只爪子立起想夺我的碗。我挪开腿,它没有支撑便掉落下去。我狠狠地瞪了它一眼,它却不以为然,挺直身子蹲在地上,眼睛瞟一眼我,又看看我碗里的肉,似在暗示什么。
若是在平日里,我肯定飞起一脚踢它出去,可现在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我不敢踢它,毕竟在这荒山野岭,它没被狼叼走也没被工人打来吃掉,谁知道它身后有没有背景,可我也不甘心把仅有的两块排骨分给它。
这下大家看得更欢了,洗碗的也停下手,歪着头来看热闹,黄狗又准备第三次出击,我瞅准时机侧了下身子,它没能爬上来,眼里竟生出一丝哀怨,脚在地上刨两下,围着我转一圈,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转身走了。我心里舒了口气,可一眨眼的功夫,它又带来一条白狗,两条狗在我脚下来回穿梭。我吓得手软,脚僵在原地,急得眼泪汪汪,此刻我就如同戏台上的一个小丑,没有提前排练,不知如何应对,如坐针毡,走又不知道往哪儿走。旁边的人也只是笑,在这寂寞的深山里他们终于找到了一点乐趣。
“诶,你要在这儿吃饭么?那边有火,你去不去?”一个年轻的女生走到桌子旁边对我说道,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声音温柔极了,真像天使,我猛点一下头,答道:“我去。”我跟在她后面走出饭厅,身后立马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我在临进办公室大门的时候,转过头寻那条狗,它跟在一群工人的屁股后面,摇着胜利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