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李白同声一哭之人

俗话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知己是一份发自心底的懂得,是你欲言又止背后的理解,是你低落情绪里的支撑,是你落魄人生里的光亮。相识易得,知己难寻,1000多年前孟浩然于诗中说“知音世可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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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适用“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形容音乐家董大,这话用来形容李白也是妥当的。李白的好友故交遍天下:风流天下 闻的孟浩然,边塞四诗人之一的高适,诗家夫子王昌龄、诗圣杜甫都是他的朋友;隐士岑夫子、丹丘生、孔巢父、韩准等人也是他的朋友;做校书的叔叔李云是他的朋友;年长他42岁的贺知章也和他有忘年之谊;连汪伦这样的普通人、金陵酒肆里的吴姬都是他的朋友。要从这众多的朋友里找出一个知己的,这个人应该叫杜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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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诗行天下,名满江湖,恃才傲物,轻财好施、蔑视权贵,狂放不羁,充满天真,李白走过之地,到处是酒味和诗味;杜甫素有“致君戈舜上,再使风俗淳”的宏伟抱负,他热爱生活,渴望报国,又心系黎民,嫉恶如仇,温良醇厚,所行之处是对劳苦大众的同情,是对生活的记录,字里行间流淌着忧愤。独善其身的道家思想一直流淌在李白的血液里,而仁爱孝悌等儒家思想一直熏陶着杜甫。李白飘逸内敛,杜甫真挚外向。李白乐则大笑悲则大号,杜甫含蓄曲折沉郁顿挫。李白喜欢冥想神仙,杜甫习惯记录真实生活。有再多的不一样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些从不影响杜甫对李白真诚的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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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从相识到离别总共一年多,这期间还有很多时间不在一起,但时间从来都不是测量感情深浅的标尺。世间很多最珍贵的情谊是这样的,那个懂你,心疼你,设身处地为你着想的人,实际上却很少见面。相反,很多人朝夕相处,日日相对,临了依旧白头如新。

公元744年的夏天,43岁的李白遇上了32岁的杜甫。此时的李白刚经从人生巅峰上跌下,手捧着玄宗“赐金放还”的旨意落魄出长安,一路沿黄河东下,风尘仆仆来到洛阳,胸腔里装满愤慨与郁闷。杜甫刚完成了“行路万里,读书万卷”的人生目标——二十岁便“仗剑去国,辞亲远游”,十余年来,南游吴越,北访齐赵。此时科举落第后正在洛阳晃悠着找寻报国之机。

“天上谪仙人也!”这是早已熟读过李白很多名诗的杜甫见到真人后,无以言表崇敬之情。李白见到杜甫也是眼睛一亮,两个郁闷的两人相约一起出游,于是一路慷慨怀古,谈诗论文,好不畅快。在盛唐的霞光中,在东都的大街小巷、酒店茶肆中,他们或品杯茶饮盅酒,雅酌豪饮;或切磋诗艺,畅谈人生;或感慨时代,期许未来……人们对一段旅程的怀念程度取决于一路的风景、同行的人,路上经历的事儿及找回的自己。这段旅程不仅是一段相识,也是一份懂得。

遗憾我们对李杜的相遇只知一分,未知尚有九分,两人的诗歌中透露的细节也弥补不了这遗憾。李白涉及杜甫的诗仅四首诗。杜甫在他人生的后半程里,尝尽人世冷暖后,更加珍重友情,对那段自由放任的日子更加的思念,几度后悔没有和李白一道隐居山林,跑到长安看人冷眼,寄人篱下。与李白相关的呕心沥血、情真意切的诗作有二十多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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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 写于相识之初 ,共被同行,亲如弟兄,无拘无束的的相处中有对真挚友情的珍惜,有心志共鸣的融洽。

    “李白一斗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淋漓尽致地展现李白的才华和狂放不羁的性格。

“寂寞书斋里,终朝独尔思”, “南寻禹穴见李白,道甫问信今何如”,  “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 “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  “三夜频梦君,情亲见君意”等诗句写尽李杜别离后,对李白深沉的思念。

    “处士祢衡后,诸生原宪贫。稻梁求未足,薏苡谤何频!”公元757年永王璘一案,李白被牵连,下狱浔阳,公元758年,流放夜郎,在各路朋友都唯恐避之不及时,杜甫却尽力为他开脱“他下庐山从永王,不是有什么政治野心,仅仅是生活所迫”。 “世人皆欲杀,吾意独怜才。”当统治集团的人要将“乱臣贼子”李白处以极刑时,杜甫却与“世人”对立,不仅“怜”李白的文才,也有对李白政治上蒙冤的同情。清代仇兆鳌《杜诗详解》中评价“千古交情,唯此为至。”患难中的情谊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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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文人相轻,但杜甫对李白诗歌的评价写满真诚和赞美:“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说李白诗歌中的清新俊逸之风实在是无人可以匹敌。  “何刘沈谢力未工,才兼鲍照愁绝倒”,  “李侯有佳句,往往似阴铿”,是对李白诗歌风格和才华的高度肯定。

  “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 “声名从此大,汩没一朝伸”, “文采成殊渥,流传必绝伦”  “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等看法不仅扩大了李白诗歌的影响,也为后人欣赏李白诗歌指明了方向。

  惺惺相惜通常发生在两个遭遇差不多的人身上,人生不如意者常八九,壮志难酬是李杜二人最相似的遭遇。“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形容厕身京都的李白,又何尝不是在说寄身东都的自己?“放荡齐赵间,裘马颇轻狂”的两次壮游,已经结束。两次科举均落第,回到洛阳的他,人生不快意。“二年客东都,所历厌机巧。野人对腥膻,蔬食常不饱”。机心处处的人和事,让他倍感心累。那些玩弄机巧的人,每天都是山珍海味,个中有谁能理解饭都吃不饱的自己呢?

  《天末怀李白》:“文章憎命达”表面上说文采出众的人总是命运多舛,是优秀作品妒忌命运通达的作者吗?其实这何尝不是杜甫在借李白的遭遇说自己呢?

李白获罪的时候59岁,杜甫愤慨地说李白年高身老,却反遭牵累,简直苍天无眼,又不无遗憾地说:“千秋万代之后,李白的大名必将传扬天下,可那毕竟是寂寞身后的安慰了。”言外之意现在活着的时候,谁去顾怜李白困苦的处境呢?“李杜文章在,文章光焰长”杜甫蜚声诗坛和李白齐名是他去世半个世纪以后的事。同病相怜的无限心事,深沉的嗟叹,那也是自己的写照啊。清代浦起龙《读杜心解》中说:“此章纯是迁谪之概,为你耶,为我耶,同声一哭。”在相同处境中的人更容易理解彼此,处于人生低谷的杜甫借李白的遭遇,为自己也一捧同情之泪。

闻一多将李杜二人比喻成太阳和月亮。对他们的相遇闻先生写道:“我们再逼紧我们的想像,譬如说,青天里太阳和月亮走碰了头,那么,尘世上不知要焚起多少香桉,不知有多少人要望天遥拜,说是皇天的祥瑞。”郭沫若则说“李白和杜甫是像兄弟一样的好朋友。他们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就跟天上的双子星座一样,永远并列着发出不灭的光辉”。余秋雨却说:“李白与杜甫的友情,可能是中国文化史上除俞伯牙和钟子期之外最被推崇的了,但他们的交往,也是那么短暂。”

因为懂得,所以杜甫以知己之心赞美李白的才华,为李白鸣不平和抱屈,时时处处关心李白,维护李白,也借他人酒杯浇自己心中磊块,感慨自己处境。两颗诗心曾在天宇中相遇,杜甫对李白深深的懂得,是真知己,尽管李白并不一定需要这份懂得。

参考书目:

《中国文学史》第四卷袁行霈主编

  《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上海古籍出版社朱东润主编

  《杜甫集》山西古籍出版社2005年1月第一版

      《李太白全集》 中华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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