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长,是刘邦的少子,汉惠帝刘盈、汉文帝刘恒的异母弟,母亲赵姬原是赵王张敖的妃子,后被刘邦据为己有,生下刘长。前196年被封为淮南王。汉文帝六年(前174),淮南王刘长造反事败,被拘捕至长安。
造反当然是死罪,但汉文帝念及兄弟情义不忍治他死罪,只是将他发配到蜀郡严道县邮亭。刘长力能扛鼎,性格暴烈。他被关在四周有围栏的囚车内,囚车外用帷帐围了起来。负责押解的官差害怕刘长惹事生非,一路上谁都不敢把刘长放出来放风,各州县的长官也没有人敢探视他。昔日富贵比拟天子、风光无限的淮南王,如今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囚车里,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他感到了难言的压抑。他开始反思自己,他并不是一个冷酷无情的铁血亲王,之所以给别人留下那样的印象,确实是因为自己平时骄横惯了。正是这个“骄”字害了自己——
“吾以骄故不闻过至此。人生一世间,安能邑邑如此?”
“我因为骄横放纵的缘故,听不得进别人的劝告,才导致身败名裂。人生一世,怎么能这样委屈自己?”于是,他选择了自杀。
刘长给自己的“诊断”是正确的,他的病根确实在这个“骄”字上。
汉文帝三年(前177),刘长入朝晋见太后及皇帝。有一次,刘长和文帝刘恒到上林苑去打猎,二人坐在同一辆车上。刘长在车上一口一个“大哥”地叫着刘恒,完全没有顾及到他身边的人是皇帝,让随从的人都感觉不自在。兄弟之间这样称谓本没有错,可是,在等级森严的封建时代,这是犯大忌的。从一个侧面也反映了刘长骄横的特点。当年,汉高祖刘邦的另一个儿子齐王刘肥到长安朝见汉惠帝刘盈,刘盈以家人之礼招待刘肥,让刘肥坐了上座,为了这事,吕后差点拿毒酒毒死刘肥。可见,上下尊卑之礼、特别是君臣之礼是何等重要。
辟阳侯审食其(读shěn yì jī )是吕后的宠臣,当年,刘长的母亲在赵国因为贯高等人谋反事受到牵连被抓,她曾经托人找审食其向吕后求情。审食其没有管这个事,最后,刘长的母亲含恨而死。为了这事,刘长一直耿耿于怀。吕后死后,文帝即位。刘长找个机会当着很多大臣的面用大铁椎把审食其椎死了。
在他的淮南国,刘长更是无法无天,他“不用汉法,出入称警跸,称制,自为法令,拟于天子。”那派头,简直与皇帝无异。不过,这他还不满意,他要当真皇帝。汉文帝六年,他终于造反了。
那么,到底是谁滋长了刘长的“骄”气?
第一要推吕后。刘长是吕后“情敌”赵女生的儿子,说实话,她对抚养刘长是一千个不愿意。但是,日久生情。毕竟刘长刚生下来就交到了吕后的手上。而刘长也视吕后为生母一般。他是在吕后的呵护下长大的,从小就比别的兄弟有优越感。他的骄横之气从那时就开始滋生了。
但最终把刘长推上不归路的还是汉文帝。文帝刚即位时,刘长认为自己与刘恒的亲密关系无人能比,“骄蹇(读jiāo jiǎn ,即骄傲),数不奉法”。可是,“上以亲故,常宽赦之。”刘长椎杀审食其,“孝文伤其志,为亲故,弗治,赦厉王。”又宽恕了他。
惹下这么大的祸,皇兄竟然没有治自己的罪。不但如此,就连文帝的生母薄太后及文帝的太子都惧刘长三分。这让刘长更加飘飘然,回到自己的封国后越发不知自己是谁了,出入比拟天子。
刘长造反后,被抓到了长安。按理说,犯了大逆不道之罪,这回刘长该作到头了吧。可没想到,尽管大臣一而再、再而三上书要求把刘长弃市(即判死)。可是,“朕不忍致法于王,其赦长死罪,废勿王。”刘恒还是“不忍”,免了刘长的死罪,只是废了刘长的淮南王,将其发配到蜀郡而已。大臣们议论,让蜀郡当地官府为刘长准备好住所及提供基本的生活保障,只允许刘长的妻子和儿子随行。让刘长吃点苦头,改改他的骄横、放纵的毛病。可是,汉文帝还是心有戚戚,于心不忍,特意追加了一道诏令,每天给刘长增加五斤肉、二斗酒,同时,让刘长平时宠幸的十个美人一同前去服侍他。到了这份上,刘恒还担心自己的弟弟寂寞,还要送上这样一份“厚礼”。刘长不是他惯出来的,又是谁呢?
“是啊,正是这个‘骄’字蒙蔽了自己的双眼,愚弄了自己的心智,让自己看不到真实的自己,看不到自己的过错,把自己送上了不归路。”淮南王仰天长叹,最后绝食而死。刘长死了,在临死之前他总算觉悟了。他看到了问题的症节所在,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司马迁是运用文字的高手。他要想表达某种观点,并不一定要直接点出来,而是在字里行间反复用同一个词。通过这种方式,读者体会到事情发展的过程与必然结果。比如,在汉文帝刘恒对待刘长及刘长的四个儿子的态度上,他就反复用了“不忍”“骄”“怜”等字。“朕不忍致法于王”、“朕不忍致法于王,其赦长死罪,废勿王”、“上素骄淮南王”、“上怜淮南王”、“上怜淮南厉王废法不轨”等等,正是汉文帝对弟弟、侄儿们的忍让、骄纵、怜惜,导致淮南王父子两代谋反,这是司马迁强调的一个主题,也是他给后代统治者提出的鉴戒。
曾国藩说:“讨人嫌离不开一个骄字,人败离不开一个逸字,家败离不开一个奢字。”其实,“骄”不止讨人嫌,还可能由此丧命,不可不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