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收养了一个丫头,她是个孤儿,我娘也是个孤儿
趁着没人,我去看了看我这个小我一岁的妹妹。
“喂,丫头片子,你是我妹妹吗?”我小跑过去,对她说。
“你才是丫头片子呢!”说着,她挥动小手,打向我。我毕竟是个小男孩,向后一退,就躲了过去,但却是因为重心不稳,摔了一个大屁墩子。一旁的她捂着嘴巴笑个不停,真好看。
这就是我和她的相遇,我的青梅竹马。
秦书竹和函谷月。
我们只是名义上的兄妹。
她从未喊过我哥哥,我也从来没有把她当成妹妹。
“今天是上元节,小书,我们去看花灯吧。”
“小书,我要吃糖葫芦,你去给我买。”
然而并不是每一对青梅竹马都会有像童话一样美丽的爱情。
“来来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灯谜猜一次十文钱,猜中就送花灯啊。”一个有些黝黑的男人站在路旁,吆喝这,手上还拿着一个无比漂亮的花灯。
“今晚最后一个花灯,也是最漂亮的一个,看看谁能得到这最后一盏。”
“我一定会赢到它的。”函谷月搓了搓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眼睛还似冒着火焰。
一会儿,男人拿出一块大木板子,上书的六个大字,风度超逸,想来这便是最后一道灯谜了。
“分则旱,合则涝。“
这短短六个字,却让多少观众摸不着头脑,无人敢答应。
时间越长,心就越是急躁。一个个人犹犹豫豫地回答,又一个个垂头丧气掏出了铜板。反观黝黑男人,嘴巴咧的又是大了一些。
“这到底是什么啊,快想出来了,就快想出来了,加把劲啊。”
函谷月好似抓住什么,却又始终没有抓住,急得脸通红。
“我知”,道字还未说出口就被打断,函谷月朝着声音看去,一位白衣公子走到男人跟前。
“这个字是‘泛’。”男人的声音很有磁性,也很温柔。
“哎呦,公子好本事啊,不过如果公子你答不出缘由,这也只能算你蒙的,做不得数。”男人笑着,眼里划过一丝狡黠。
“‘泛’字本身就有着溢出的水的意思,这是‘涝’,而分开的话,可以理解成为‘乏水’,自然是旱。”公子笑着说。
“公子果然博学,这灯谜还是找我一个秀才朋友给提的。”
男人接着说:“我虽然贪小便宜,但诚信可是没得说的,这盏花灯就送给你了,配上你这样的才子,也是这花灯的福分啊。”男人笑的很大声。
“不行,这原本是我的。”函谷月这时候从人群中跳了出来。
“明明是我先要答出来的,是他插的我的话,要不我就答出来了。”说着,她还一直看着公子手上那花灯。
函谷月出现,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着什么。
但她依旧那么执拗。
“额,小姐,要不我就再赔给你一个吧。”说着,男人有些犹豫的从一个木箱里边又拿出一个花灯,花灯较之公子手上的花灯却是更胜几分。
“这个我原本是想留给我家丫头的,比公子的那盏还要漂亮呢。”男人脸上挤出几分笑容,然后有些不舍的递了过去。
一时间,函谷月感觉脸上有些发烫,正要拒绝,身边又传来那个声音,函谷月心想:这人怎么总插自己的话,可听到内容后,却生气不起来
“姑娘,不如这样吧,刚刚插了你的话,是在下唐突了。”
“这盏花灯就当作我给你赔礼道歉吧。”说着,公子便把手中的花灯递上前去。
函谷月刚要说话,公子又说:“宝剑配英雄,花灯赠美人,配上你这样的美人,这也是这花灯的福分吧。”
这时男人也在旁边连连应和着;“是啊是啊,姑娘你就收下吧”
函谷月的脸更红了。
“谢,谢谢。”接过花灯,灯把上还有这公子的丝丝余温。
公子正要走,函谷月竟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公子等等。”
公子微微一愣,似是没想到函谷月会叫住他。
“姑娘还有何事。”公子阳光的笑容确实很难让人心生恶意
话到嘴边,函谷月却又不知要说些什么。
“我叫函谷月,礼尚往来。”函谷月结下腰边的香囊,抛了过去。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她接着说。
“在下白玉。”白玉收起香囊,没有再多说一句。
他洒脱的走了。
淡淡的回音一直萦绕在函谷月的耳边。
“在下白玉。”
“丫头,看什么呢。”秦书竹从远处走来,看着呆站在原地的函谷月。
“诶,这花灯挺好看啊,哪买的。”
秦书竹想要去拿函谷月手上的花灯,却看见函谷月把身体偏向一边,但反应过来后函谷月又觉得有点不妥,主动把花灯递给了秦书竹,然后也不去看秦书竹,抢过他刚买的糖葫芦,自顾自的吃起来,边吃还边看着秦书竹手上拿去的花灯。
“时间不早了,咱回家吧,丫头。”
函谷月只是扯着秦书竹的衣角,没有应答。
“小书,对不起。”函谷月低着头,看不见她的神情。
“对不起,为什么,因为刚刚的花灯,没事,我原谅你了。”说着,秦书竹还做着滑稽而又夸张的动作。然而这次的函谷月却没有笑,她也没有接过花灯,只是低着头,喃喃着什么。
“小书,对不起。”
那天之后,函谷月便常常发呆,看着窗外,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
又一年。
“小书,又是上元节了,今年,你也陪我去花灯,你说好不好。”函谷月淡淡地笑着。
“好。”
以往的她,似乎不是这样的。
街道上,她只是慢慢地走过,没有再要糖葫芦,也没有再索要花灯。她甚至没有多停留一刻,除了那里。
“小书,今天我们也回去吧。”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函谷月对他那么客气,仿佛他不再是他的小书了。
他们走过花市,走过长街,走过青石板的拱桥,她却忽然停了下来。
“白,公子。”函谷月似是不敢相信的看着前方。
幽暗的灯火,他看到了函谷月眼角的晶莹,似白色的玉石。这是秦书竹第一次见过她这个样子。
“函姑娘,这么巧啊。”
“他是。”白玉看见了她,转身向她走来。
函谷月看了看秦书竹。
“他是我的二哥。”
听到这里,秦书竹低着头,紧紧地抿着嘴巴,愣是没再说一句话。
“你怎么在这里。”函谷月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是很忐忑。
“我自幼便在这里长大,只不过先前都在寻医而已,今日回来,只是想再看一眼家乡。”
白玉的面容间隐隐带着几分落寞,看的函谷月心里很不是滋味。
“最后这几年,我只想带着妹妹云游四海,这一生若是活得多姿多彩,那我就算是死,也没有遗憾了。”
“是因为,公子的病吗。”函谷月有些不敢相信。
“对不起,我和你说了那么多。”白玉又恢复了往常那般儒雅的样子。
“白公子,其实我自小在云城长大,早也想去外面多看看,不知道能否捎上我一程,好做个伴。”
“这个恐怕不行。”白玉摇了摇头。
“那你总该告诉我你住哪吧,我还能再找你。”函谷月依旧淡淡的笑着。
白玉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同福客栈。”
“那函姑娘,函兄弟,我就先告辞了,舍妹还在客栈等着我呢。”
秦书竹依旧没说话。
“嗯”函谷月应了一声。
看着白玉远去的背影,函谷月自言自语着。
“我一定会医好你。”
而此时却没人注意到,秦书竹也同样在喃喃着什么。
“函兄弟。”
翌日。
“什么,丫头她出去了,去哪了。”秦书竹焦急的问这秦墨轩。
“小月她一早就出去了,问她她也不说。”
“怎么了。”秦墨轩说。
秦书竹没有回答,只是对着另一个男子说:“黎星,我们走。”
黎星没有说话,这么多年了,他这个好朋友的情绪,他一清二楚。
他从不问对错。
“去皓海湖,找她。”
云凌山,皓海湖
“呼呼”
“终于拿到了。”函谷月喘着粗气,刚从湖里爬上来,浑身湿漉漉的,手上还拿着一株水草。
那是湖心草,少有的灵药,能医百病。
忽然,湖中窜出几只大鳄,逼得函谷月左右闪躲。函谷月虽然是个女儿家,但是自小在秦家长大,多少学了一些功夫,可怎奈这大鳄速度极快,不一会,函谷月身上也添了几处伤。
不多久,函谷月就已经开始体力不支。
“这大鳄怎么这般厉害。”
“呼呼”喘着粗气,函谷月感觉着身体的气力快速流失,正欲奋力逃走,却看见大鳄都退去。
“怎么了。”
话音刚了,湖中心开始波动,然后水面开始翻涌,一个黑影破水而出,掠向函谷月。
水花落下,像是一场大雨。
函谷月险险躲过黑影的攻击,但是手中的湖心草却因为气浪脱手而出。
不等函谷月拿回湖心草,黑影再次袭来,传来阵阵破风声。
“小心。”
函谷月忽感身体一轻,眼中的景色正不断变化。
“小书。”
秦书竹没有回应,仍旧看着前方。
“嘶,嘶”湖中心再次翻涌,忽的升起一颗头,眼睛泛着红光,獠牙带着寒芒。那是怎样大的一条蛇啊。
秦书竹想也没想,说:“走。”
“可是湖心草。”
看着就要挣脱自己的函谷月,秦书竹狠下心,打晕了函谷月。
“拜托了。”刚刚落地,秦书竹就将怀中的函谷月交给黎星。
然后转身,面向大蛇,目光平静。
黎星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
“我会回来找你的。”
“大哥,小书呢。”刚刚睁眼,房间还弥漫着薰衣草的味道,函谷月看着秦墨轩说。
秦墨轩,函谷月的大哥,也是秦书竹的大哥。
“他受伤了,在房间里休息。”秦墨轩看上去有些疲倦。
“小书那里我会照顾的。”秦墨轩没有多问就走出了房间。
“哒哒哒”
“吱”
“星哥。”函谷月打开门,眼前是黎星。
“嗯,这是湖心草,书竹给你的。”黎星拿出一个锦盒。
“向我谢谢小书。”
“你应该去看看他。”
“还有,你这句谢谢你亲自对着他说吧。”黎星说完这话就走了。
“小书,对不起,在我遇见他之前,我也以为我喜欢的是你。”
“我知道这不是爱。”
“我要去找他。”
函谷月依旧走了,去找客栈找白玉,带着湖心草,一去就是十年。
脸上的执拗一如当年。
再去看他时,秦书竹已经醒了,望着窗户,不知在想着什么,
不觉的以为和当初的函谷月有几分相似。
黎星也没有说话,只是坐在茶桌前,静静的陪着他。
“丫头,我们来骑竹马吧。”
“不行,只有新娘才可以坐新郎的马的。”
“那以后我就做你的新郎好了。”
“嗯。”
记忆中,两个孩童笑声不断,依稀就在昨日。
“丫头。”秦书竹低声自语,无人答应。
再见,已是十年后。
函谷月到客栈的时候,白玉已经离开。她开始云游四海,到处寻找。然而她终究还是找到了白玉,可面对那冰冷的墓碑,她已经不再那么伤心,坟前那个自称是白玉妻子的女子,为她述说着白玉的过去,函谷月知道,她就是白玉的妹妹。然而函谷月并没有说出来,她用了两年的时间,走过了白玉当初看过的风景,最终,她回到了这里。
“家主,小姐回来了。”一个看门的大叔说道。
“大哥。”函谷月看见来人,一脸惊讶。
秦家是武道世家,老家主也说过,让武功更好的秦书竹来继承家主之位震慑宵小,由秦墨轩打理钱庄。
“进来说吧。”
当年,秦书竹为拿湖心草,被大蛇重伤,侥幸逃得一命,现虽已经康复,但也留下了病根,而且从此不得再习武,所以,秦墨轩当上了家主,由秦书竹打理钱庄。
“小月。”此时大厅来了一个人,身旁还有一个丽质的姑娘。
“她是你的月姑姑。”秦书竹对姑娘说。
“月姑姑好。”姑娘很有礼貌,还作了一个礼。
“咳咳”
“爹,你没事吧。”姑娘扶着秦书竹,轻轻拍着他的背。
“小,二哥,你怎么样了。”函谷月仍旧没有说出口,那个从小就被她叫到大的称呼。
“没事的,都是旧伤了,不说这些,小月,这些年你还过得好吧。”
“这是她第二次叫我哥”,秦书竹心里想着。
秦书竹在一旁坐下,姑娘则是十分乖巧的站在他的旁边。
“还不错。”
秦书竹自小就不爱管账房里的事,而大哥秦墨轩却正好和他相反。
“她是你的女儿。”函谷月看向姑娘,问。
“是啊,钦吟雪,我的养女。”
“养女,你,还没有成婚吗?”函谷月说。
“没有。”
一日,亭中。
“月姑姑好。” 钦吟雪看见同样在庭院的函谷月,向她问好。
简单交谈了几句,函谷月还是问了出来。
“吟雪,你爹他的身体还好吧。”
“他很好,谢谢月姑姑的关心了。”钦吟雪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冷。
函谷月没有再说什么。
秋风萧瑟,落叶纷纷,黄叶,带着些许离别的味道。
庭院只有她们两个人。
函谷月静静走着,可身后传来的声音却让她脚步一停。
“月姑姑,当初你可曾喜欢过我爹。”钦吟雪的声音忽然有些颤抖。
“你爹喜欢我,他没有错,我喜欢白公子,我也没有错,只是我们没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罢了。”
“我们谁都没有错。”函谷月依旧没回头,她只是望着天空,声音里透着一股凄凉。
“爹他这些年,一直都在想你啊。”
“而爹他受伤的时候,你甚至没有去看他一眼。”
“我多希望,当年那个和他一起长大的人是我。”
“我好恨啊,我恨我没能早些和他相遇。”
“那样他就不会再留那么多的眼泪了。”
到了后面几句,她几乎是喊出来的。
函谷月慢慢转身,却发现钦吟雪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
“你。”函谷月轻捂着嘴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我从来就不想做他的女儿。”
“我只是想做他的妻子。”钦吟雪泣不成声。
“够了。”忽然,庭院来了一个男人。
清冷的秋风,让这份悲伤,更浓了。
“二哥。”看清楚来人之后,函谷月不自主的叫了出来。
钦吟雪看到了秦书竹的到来,有些不知所措,但随即就跑了过去,扑在秦书竹的怀中,泪眼婆娑。
“我从来就不想做你的女儿,我想做你的妻子。”
“胡来。”秦书竹正要发火,刚和钦吟雪对视在一起,却发现她此时已经不再哭泣,脸上带着泪痕,但确是淡淡地微笑着。
“让我再爱你一次。”
“这一次,是由妻子的身份。”
秦书竹没有再说话。
秋风萧瑟,落叶纷纷,黄叶,带着些许回忆的味道。
他仿佛回到了二十岁,那时,他和她,也有着同样的笑脸。
那般温柔。
“好。”
锣鼓喧天。
“喂喂,你看,那不是秦家的次子吗,他要娶妻了。”
“是啊是啊,听说还是娶的自己的养女。”
轿外,人声鼎沸,闲言碎语不断,而轿内的钦吟雪,却是一副幸福的表情。
当夜,饮完交杯酒。
“吟雪,我累了,早点休息吧。”秦书竹说。
钦吟雪正要帮他宽衣,便听见秦书竹说:“不必了,我自己来。”
床上,钦吟雪看着一旁的秦书竹,侧着身,背向自己,钦吟雪伸手从后面抱住了他,她明显感觉到了秦书竹的身体颤动了一下。
但他依旧没有出声。
二十年后,我躺在床上,手里还翻着几本账簿,钦吟雪就坐在我的身旁。
这些年,我的身体愈发不好。
“咳咳”喉咙一痒,我忍不住咳嗽两声。
“你怎么样了。”钦吟雪如以往一般,扶着我,轻拍这我的背。
“吟雪,这些年来辛苦你了。”我看着钦吟雪,就像是第一次见她一般。
“对不起,我只是给了你一个名分,却从没有让你享受过一天当女人的幸福。”
我又咳了两声。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钦吟雪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睛已经渐渐红了起来。
“对不起。”我感觉现在似乎就连发出声音都那样累。
“能够在你的身边,我就已经很知足了。”钦吟雪的眼泪不断地下落,像脱了线的珍珠。
我想要伸出手,拭去她脸上的眼泪,像她小时候那样,但似乎仅仅是这样,我也无能为力。
“我有些累了。”
“睡吧,睡吧,有我在呢。”钦吟雪紧紧抓住我的手。
我感觉眼皮越来越沉,越是用力睁开,便越是模糊,隐约中,我看见一张脸,甜美的笑着,对着我说:“小书,我们走吧。”
钦吟雪依偎在秦书竹的怀中,眼睛哭的红红的。
她静静的听着秦书竹胸膛渐渐失去的心跳。
“足够了。”钦吟雪低声说着。
即使这么多年来,他从未牵过她的手,亲吻过她。
“家主,出事了。”
当有人发现他们两个人时,人们看见钦吟雪依偎在秦书竹的怀里,手上流出鲜血还没有干涸。
鲜血染红了床褥,恰似那天的婚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