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盒子里的照片已经有些卷曲泛黄,赵菁菁的目光停在吉他少年灿烂的笑容上……北京干燥的空气,让人的眼睛有些不适……
照片里的男生,手里拨弄着吉他看过来。额头微长的头发,挡住了部分眉毛,却没遮住眼睛里青春耀眼的光。他骨节分明的手白皙修成,小臂已隐约可见男子汉的肌肉线条。
曾经他唱着那首老歌,神情自若的拨弄着琴弦,忘词的时候会胡乱哼哼着轻松跳过,唇边挂着[无所谓]的放纵弧度…赵菁菁仿佛听见了《Hotel California》长长的木吉他前奏。
写了一半的信纸展开着,页脚微微卷起。赵菁菁把信拿出来又读了一遍,不知这次该写些什么才好。
他说度假的沙滩沙子很软,清晨他们抓到了透明的小蟹;说学校的樱花开了,雨后一地的缤纷;说假期要和同学去草原骑马看星星,问她要不要一起。
她拿着照片发呆,有些后悔,也许真的不该选择这个陌生的城市,离旧时的朋友都那么的远……
赵菁菁陷入自己的遗憾里不可自拔,即便有人站在背后许久都毫无察觉……
高一的学科夏令营,营员来自全市不同的中学,年轻人总是很容易从陌生到熟悉。可赵菁菁却是是慢热的,她不会主动和任何人说话,似乎只是来上课和写假期作业的。
那天的电学实验课间,坐在后桌的许熙焱轻轻拍了赵菁菁的肩膀,打断了她的复盘。男生小声问她叫什么名字……哪个学校的……谁给他报名的这个夏令营……
参观天文馆时,他给她指了神斗士星矢的天马座;电路板焊接练习时,他教她如何控制好烙铁和焊料的配合;他们偷溜进化学实验室,做加了色素的大象牙膏实验……
夏令营结束的时候,他塞了张字条给她,字迹歪歪扭扭是他的名字和学校的通信地址。
‘好老派!’赵菁菁心想。但是最终她还是写了信给他。
[许熙焱:你好!
你的名字笔画好多好难写,要不我以后叫你许多吧o(^-^)o……]
就这样,高一的暑假后他们开始了书信联系。是的,如此老派的方式,但是两人却一直坚持着,即便高三紧张的复习也没有被打断——他们互相邮寄各自学校的复习材料。
高中毕业后他们又见过一次,约在商业街的麦当劳,他点了自己的巨无霸加鸡翅,还有她喜欢的吉士汉堡不要酸黄瓜。聊了估分的情况、想报的学校……他并不太理解为什么赵菁菁一定要报京外的学校,但还是表示了支持……他希望能继续通信,她笑着接受了,说会把学校地址微信给他……
他们继续保持着通信,一个月一封,偶尔两封。她会对着他的信,逐一回答他的问题,会说说这里的天气,遇到的人、遇到的事儿,把这里和北京不一样的东西告诉他。他会告诉她社团各种有趣的活动,告诉她自己去的哪家卤煮比较好吃,告诉她天气已经转冷却一直不下雪……
贴上邮票把信塞进邮筒,期待着另一边的人能尽快收到,也盼望着对方的回函能快点儿到……撕开信封,熟悉的字迹跃然纸上,述说着有些延迟的故事……这感觉很奇妙,他们都很喜欢。
许熙焱已经连续三次随信寄了照片:
一张是假期在度假的海边(她回信说宿舍窗外的海没有沙滩都是碎石子和形状各异的黑色礁石。)
一张是五一和同学去爬泰山(她回信说学校的后山都是松树,她从来没爬上去过,但是清晨飘下来的山雾非常有意境。)
最新的这张是在大学宿舍弹吉他(她回信说她,始终学不会,但是经常能听见旁边的男生宿舍有人弹)
明明可以直接发朋友圈的,可他还是执着的把照片冲洗出来,寄给她并讲述自己的各种奇遇。
赵菁菁并不喜欢照相,因为每次都会把自己拍得很胖,而且她也不太会美颜。所以呢?要用什么回礼呢?她给一首校园民谣改了歌词,写在一张冲洗好的照片背面,隐约可见夕阳下的她侧着脸头发被海风吹乱。
很多年后,她早已回到北京,两个人却不再通信。北京太大,朋友太远,他们只是偶尔问候,约过火锅局,却从来没有再见过面。也许他们都有些害怕,害怕在对方的脸上再看不到青春的模样。
人生充满遗憾,那些藏在信封里的小心思,被默默的收好,收在上锁的铁皮盒子里。那些青春的悸动,就像浪花带来的泡沫,最终沉入大海,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