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曾有一段时间住在爷爷家的老屋。
有时在春日的清晨醒来,顺着木头窗户的轮廓向外看去。初春的清晨不同于正午阳光热忱,抑或是日暮后浓郁的夏夜,反而是清新温和的,风日暄和。窗外的天井有着一柱阳光,那是从屋顶瓦片穿梭落下的。天井周围有着明暗不一的、斑驳的光影。世界安静得像一首古老而端庄的诗词。
那时爷爷起得早,天才刚刚擦着边蒙蒙亮起,便能听见老人家起身,洗漱之后悄悄推门进来,给天井一旁的木桩浇水,这些木桩是从家里的果园搬来的,爷爷在上面种木耳,收成很好,邻居们都喜爱我们家的木耳,纷纷来购买,颇有点供不应求,但是爷爷还是会留下一些存着自己家吃。
待我清醒时,爷爷已给给树桩浇完水,也熬好了白米粥。当碗里的粥面氤氲出悠长水雾的时候,爷爷会进屋来喊我起床。怕我磨叽,常常会说再不起来就凉了、放在粥里的糖就没有了,虽不信他的话,每次粥到嘴边都是热的,糖也会有的,但我还是会懒懒应一声,然后利落穿鞋下床。当时还小,乍爬起来便闻到满屋的花生油香氛,那是爷爷用花生油炒菜弥漫的气味,家里的花生油都是自家种的花生去油房里榨的。我总是凑到菜盘子边,抽抽鼻子,再挤两下眼,好像把这个气味吃进了五官里才会提起筷子开动。
现在回想起三十年前的那段日子,我还总记得当时的早上。老屋的瓦片缝里穿梭的光柱,抬头万花筒一般的光晕,爷爷踏出实木楼梯的脚步声,屋门外小伙伴跳绳、跳方格子、抛石子的嬉戏声。花生油与粥面的大米香气迂回飘荡着在屋子里蔓延,又飘出天井,游向天空。
记得当时的那种浅淡却经久的气息,如今被冠以“家”的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