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乔木散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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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屠镇与浮屠路

      小时候我做了很多的梦,梦到我从屋后的楼梯里坠入长长而黑暗的洞里;也常梦到北国的傲人的黄土地;也有最南方的茂密的棕榈林,不过最多的梦里我是能单打独斗的超自然主义者,上天入地,拯救人类拯救世界的传奇……在长大后独自生活的日子里,最让我欢愉的也是在长途来回奔波的车上,看看窗外的绿景,然后满足的做做梦。

      窗外满是喜人的绿意,这些黄的绿的串在一起很是新鲜的,远处太阳下一重重墨黑色的群山连在一起,我跳脱的想象在最远最远的天际困住了,一片飘渺的烟灰色的屏障和雾色的天同连在了一起。我在这巨人的后花园里穿过,途中遇过了许多媚人的妖精 ,柔和的乡音 ,也有一块块说不清形状的田地 ,偶尔和着邻人洽谈的声音。我向往的窗外的一切却是没有声音的,是淡漠的,只有形状和颜色能依晰告诉我它的名字,而我喜欢的也不过像这巨人的后花园 ,成片的花草树山,蚂蚁小的人,红的白的高矮不一的房子和弯弯曲曲望不到尽头的小路,它们在层层叠叠的绿意里翻滚重叠又晕开 ,和我一样的路人在两百迈的速度里经过,容得我匆匆一瞥那些模糊融在一团的脸,我揉了揉快垂泪的眼睛,一阵睡意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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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充满阳光和人情味的车厢里又做了那个让我颤惊的少年梦。梦里有个叫浮屠镇的地方,通往浮屠镇的路叫浮屠路。在我的梦里,记录了无数次往返浮屠镇印象,细节大抵记不清了,但我恍惚记得老式的蒸汽火车、灰蒙的凌晨的天,我穿着旧红布做的中式汗衫,留着短头发,俨然是一个严肃而幼稚的小革命者形象,同行的是年纪相仿的友人,细小的雨点斑斑驳驳地印在我的电灯盖上、脸上以及眼睛里。而梦里长大后的我在一个相框外,看着反复匍匐在露天车厢的少年时的我,来来往往,来来往往。我记不清幼时我的心情,也许每次出发我都是热烈的,即使衣着破旧风雨依旧,可每当雨滴滴在我脸上,我的脸蛋更红了,口里呼出的热气虽然被小雨滴销蚀了,但我记得那个时候我很快乐,很真切的活着,感受着这些奇妙的时刻,我有明确的前进的方向,墨绿的茂密树林,乌云下钴蓝的渐于明朗的天,周遭一切于我全然是新鲜的。而这些都被梦里长大的我看在眼里,是悲哀的,没有尽头的出发固然也谈不上到达,所有的我活在了一个自己知晓的循环里,一样的衣物,一样的表情,一样的姿态……我找不到停止一切的方法,但我不愿意听天由命继续这个造物主的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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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少时梦最终在我无声的眼泪里止住了。沉默了一会,我知道这是我二十年来生活的写照,我自顾自的活在自我编织的美梦里,反复尝着出发的喜悦,却忽视了真正的出发是走出去的伊始,我不可能一直停留在出发的时刻,这是短暂的,而我最该做的是保持这个短暂的出发的喜悦,以此来作为精神力量慰藉我后来未知的旅途。如果说我此刻正睡在鲁先生的黑屋子,那我一定也希望有人可以叫醒我,打破我盲目的、局限的、个人化的梦,而真正的投入走出黑屋子的斗争中,我相信每个人都愿意做解放人类的英雄而不是静默在个人主义的桎梏里。但就事实而言,我这个爱好平常,性格平常的庸碌之人做不成英雄,人这一生都是通往死亡的路途,而我能做的不过是——小小的个人主义,活成自己扬眉吐气。

      狄更斯曾唱响“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 这是一个智慧的年代,这是一个愚蠢的年代; 这是一个光明的季节,这是一个黑暗的季节; 这是希望之春,这是失望之冬; 人们面前应有尽有,人们面前一无所有; 人们正踏上天堂之路,人们正走向地狱之门。”无论在什么样的社会里,每个人都在自己不同的路里走向不一样的结点。生命的旅程里我们都是肩负使命的英雄,我们同始同终,我有我的浮屠路要走,有我的浮屠镇要抵达,而你也一样。回想已然走过的二十年的浮屠路,我从妈妈怀里到独自走过这条路一遍又一遍,最当初的激动的新鲜感褪去了,伴随着我长大的是日复一日的焦虑,是理解了幼时解救人类的幻梦不过是我初来乍到时,世界象征性给我的一个礼物。但我始终坚信人世间模糊不清的假象背后仍有许多求出路的英雄,他们肩负使命,振臂一呼,应者云集。

        窗外一片明朗,日头正亮。我心头仍在想:从今往后,我愿做上帝的弃儿,牵引云朵,穿过沙漠,在最远的有始无终的海岸线旁,迎风歌唱。恰如梦里我走过的浮屠路,见过的浮屠象,很多人在慌张,而我的理想正在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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