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扇过别人一巴掌,迄今为止也就那一次,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正因为是一件小事才愧疚了一阵子。曾经这件小事失落在记忆的深渊里。
那是初中时候。
临近毕业,每个人都笼罩在一种紧张又隐痛的氛围里,心里明白不久之后我们就会分开,接受未知的命运。记忆中,能走近的人好像三三两两走得更近了一些,一些隐忍了很久的嫌隙也终于挑出来,仿佛不挑明出来以后就没有机会了似的。
“我被子给我,这是你的。”同床说,扯过自己的被子卷在身上,滚向一边,不看我。
我们同床了一年,没什么沟通,没有出言不逊,意识里合不来,反正就客客气气。
我有一个不好的习惯:睡不好。尽管三年了,我还是睡不着。不管怎么睡,侧着、躺着、手怎么摆,都无法入眠,总会翻一翻,翻一翻。估计他早厌了。
我拉回自己的被子。
他翻过来,用手掌在中间一划:“中间在这里,不许靠过来。”他又侧过去,裹着被子。
我也侧过去,往另一边。
他块头比我大,估计那样侧卧着不爽,一会,翻过来,稍稍平摊四肢,用手肘撞撞我,“你下去,你下去。”
我左右为难。“我下去睡哪?”我又委屈又恼火,这是我的地方,怎能下去;但我也知道自已不待他看好。寝室里静静的,刚刚入睡还未睡熟的众人假装没有听见,没有一个人出声。
他不做声,是他没道理。
可是一会,又忍不住,推推我:“快下去。”
我知道他讨厌我,如果有别的床位,我也不想待这。我不理他,忍耐着,尽量往自已这边靠,心里很煎熬。没有人出声。
啪啪,忽然对面下铺一个人睡的李争拍拍床板,朗声说:“廖,来这睡!”我一呆,他笑眯眯的,好像巴不得我下去。
我拢起被子,起身攀下去,看也不看睡了一年的同床。也许这就叫分道扬镳,总有一个最终时刻。
此后,我就在下铺安安稳稳地睡着,直到离校。
离校后却常常想起他们,想起以前在一起时不会想起的事。
一次,当眼前浮过李争的身影时,一件早已被记忆丢弃了的小事出于意料的自己跳了出来,我吃了一惊。
那是初一入学不久的时候。刚换一个环境,而且是集体生活,我很不适应,心里很不好。偏偏一个矮我半个头的小子似乎看我不顺眼,天天纠缠着,死死地调侃,“四眼”、“竹竿”、“眼扛”……
终于我忍无可忍,冲到他面前:“你再说一次?!”
“就是说!就是说!你又怎样?”他盯着我。
我扬起巴掌,咆哮着:“你再说一次?!”我比他高半个脑袋,有居高临下的优势。
“就是说,你又怎样?”他抓过什么,毫不示弱。
尽管心中有一丝丝的胆怯,我还是重重的一掌刮了下去,几乎没有保留力气。我看到了他眼中闪过的泪光,怒与畏怯。
最终他没有还手,慑于我的气势。我冷冷地转过身去。
从此再没有人缠着我,叫我“四眼”。
慢慢地我适应了新环境,那些不适应的感觉与不适应的事就都丢掉了。譬如这一件,就一次也没有想起。
但现在想起来,却愧疚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