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小时候的乡村,邻里间的情谊就是在共同劳动与串门闲聊时建立的。妇女们常带着孩子待在一处,边做着手里的活儿边唠家常。男女老少也常聚在月夜乘凉处或冬日火炉旁,听人讲故事唠过往。其中有些情节很有趣,也有些故事听得人胆战心惊却舍不得离开。现在回味,很多情节依旧鲜活且令人感慨万干。其中有关童养媳陈阿婆家的故事印象最深刻。
陈阿婆的母亲李氏出身名门,她是家里最小的女儿。当年父母为她选了一桩门当户对的婚姻。出嫁后前几年的日子还算殷实。
婆家有百十亩水田与旱地,家里有不少长工与短工。男孩请了私塾先生在家里教,只是女孩不兴读书。
后来婆家渐渐衰败,大概是源于一次举家搬迁吧。自搬到洞庭湖畔那处低洼地后,田土十年九涝,吃饭完全靠天。大家庭早已分家,已有六个儿女的陈阿婆家便愈过愈穷了。
一年春夏之交,陈阿婆的家乡又遭水灾。虽然建在土堤上的房子无碍,但堤下的田地全是汪洋一片,一夜之间长势正旺的庄稼全打了水漂。
母亲李氏愁得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大女儿十六岁已出嫁,现在家里的五个孩子,个个都是最能吃长身体的时候,往后拿什么填饱他们的肚子呢?
夫妻俩思来想去也只能外出谋生了。可那时候不像现在门道多,他们只能领着孩子外出乞讨。
一家子队伍太大,便兵分两路。李氐背个包袱,领着六岁的小儿子和四岁的小女儿,在附近的乡镇乞讨,可以天去天回。
丈夫则带着十岁的儿子和七岁的女儿到洞庭湖东堤一带谋生。二女儿留在家里做些女红,当邻居问起母亲,她便说有事外出了。
李氏原是富贵人家的千金,一向自尊爱体面,生怕别人发见自己在外讨米。于是总是天不亮就收拾整洁,悄悄带着两个孩子出门,直到天黑家家户户点灯进屋后才敢进自家门。
那时,农户稀稀落落,道路坑坑洼洼,村落远不如现在规整。有时走了好远的路还没见几户人家。一般的,从每户可以讨到一把米。遇上饭点,也会讨到一碗饭还捎带些菜。李氏就拿自带的碗接着,而后坐到门外母子分着吃。待娘儿们吃饱,再讨了饭就留着下一顿吃。因为不是每顿都能吃到热饭热菜的。
有一天,已是下午两点多,他们还没讨到饭。好不容易找到一户人家,李氏便央求女主人,说想借锅灶炒点饭吃。那女人很爽快地答应了。
李氏立即洗锅生火炒饭,可是没有一点菜呀,她便又求女主人,看能否给她一点盐和油。这下女主人不耐烦了,说这个讨米的要求还真多,不过还是从碗柜里递过来一小匙猪油,顺便将盐罐提到灶台上让李氏用。
闻到锅里炒得香喷喷的米饭,两个孩子馋极了,双双踮起小脚看向灶台。李氏赶紧将饭盛到两只小碗里,让孩子吃。而后对女人千恩万谢,说今天算是在你家过年了。
的确,在那个年代,用得上猪油的人家并不多。即使有,每天的用量也是极其有限的,油炒饭更是奢侈品。在外讨米能吃到油炒饭当然是少有的幸运了。
那段时间,只要不下雨,李氏都要带着儿女外出行乞。每天估摸着天黑前回到自家村落。有时进村早了,在离家一两里的地方,她会停下脚步,放下包袱坐在地上啜泣。小儿女早已习惯,只得乖乖地坐在母亲身旁等着。
此刻,李氏既不敢直接回家,怕被熟人看见,又没有力气再多走几家。她想起了娘家,想起了过去锦衣玉食的生活。也想起了在外流浪的丈夫和那一双儿女。
虽然父母早已过世,可李氏的三个哥哥家都还富裕,每户都有几十亩田地。可李氏从不去打扰,她坚守“嫁出门的女,泼出门的水”的信条,总觉得现在自家穷了是命中注定。不愿让同胞兄弟知道实情而被看轻。
可有一次,当她讨到一小镇时,还是被娘家侄子看见了。“满姑!满姑!”突然听到脆生生的呼唤,定睛一看,这不是贵儿么?几年不见,贵儿竟长这么高了!她悲喜交集,摸索出身上仅有的几张角票,到镇上的店铺买了四个大饼,贵儿两个,儿女各一个。
贵儿说,到我家去吧!此刻李氏也真想回家乡看看了。这次,她在二哥家住了一晚。可兄妹交谈中她始终没有说自己在外行乞,也就没有得到娘家兄弟的任何救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