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遇见小偷是什么时候，我已经忘记了，但这次我却印象深刻。

上高一的寒假，父亲突然心血来潮说要去郴州看望大姑。大姑是农村嫁到城里，我们很少访亲，一时路途远，二心疼车费。从我们这个山沟沟的地方到郴州要坐四个小时的班车，才能到郴州天龙站。

1999年，这个在各个小城市的治安都不怎么样的年份，公交小偷横行，特别是火车站到汽车站的公交路线，简直是猖獗。

刚放寒假没两天，老爸就拉着我和老大，说谁愿意去大姑家，我和老大都不愿。主要是半大小子的年纪，都不愿意去走亲戚，不自在。一怕人问七问八，二有不知道怎么应对各种问题，社会经历浅。老大说不愿意，老爸没办法，他师专马上要毕业了，工作安排没下来，还在等通知，老爸知道没办法勉强他。当然，老的脾气倔也是个原因，说了什么就是什么，基本不改变的。

于是乎我就被抓了壮丁，陪老爸去郴州。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出远离家100公里以上的远门，在这之前，最远的就是去学校。第一次出远门还是比较紧张的，跟着老爸等班车，乡下的班车比较固定，一天两趟，早上8点一趟，下午两点一趟。冬天，天黑的早，老爸说做早上的，不然下午的班车到了郴州就天黑了，还要做公交。

班车上都是本地老乡，不是这个村就是那个尞的，像我老爸这种代课教师，游走在乡间的各个学校，所以认识的人比较多，一上车这个打招呼，那个聊天的，乐乎着。做班车顺顺当当，但是中途在两个路过菜市场的路段堵车了，本来12点左右会到的，结果到了中午1点半才抵达天龙车站。

一下车，呼啦的，人群就散向了这座城市。

天龙车站在市郊，离郴州真正的市中心做公交还要一个多小时，当然这是公交绕来绕去的原因。

我没来过郴州，父亲是来过多次，他轻车熟路的带着我到公交站坐车。这个时候还有很多不是自动售票的小公交路线，有售票员。我和老爸上了一辆前往火车站的小巴士。一点多，这个时间点坐车的人比较少，上车还有不少空位，等我做好，不一会儿，车就开了。

这车会经过一段很长的直线，一路上上没有房屋，只有一两个公交站。车开出六七分钟，到第二个公交站的时候，公交站上有七八个乘客在招手。

车还没停稳，售票员的声音响起：“车上人多，请注意安全，看管好自己的贵重财务，小心扒手。”一连说了两遍才把车门打开让乘客上车。

呼啦一下子上来七八个人，车上马上感觉挤挤的。上车的有三四个身材高大的，一下子挡住了不少人的视线。

车没开车两三百米，突然两个人手脚抽风，嘴角吐着白沫，一个一下子倒在了父亲的身上，另外一个倒在了靠近售票员座位的老人的身上，我刚想起身去扶倒在父亲身上的那个人，他旁边的一个矮矮壮壮的一把扶住他，然后说：“不好意思，他有羊癫疯，一上车就这样。”

他一只手扶住倒在父亲身上的人，另一只手不断的在父亲身上的上衣和裤子的口袋摸来摸去。我只是奇怪，父亲为什么没有伸手去扶他，而是死死的捂住自己的裤子口袋。没一会儿，那个倒在父亲身上口吐白沫人起身了，用手擦了擦嘴角，对父亲说了声：“不好意思，老毛病犯了。”我仔细看了他一眼，穿着一件桃格毛衣，眼睛斜翻着，有点泛白，感觉是有点像病人，但是气色并没有病人的感觉，左手小母子断了，手腕上有不少割痕的伤疤，右手表位上纹了一个繁体的义字。

在我看他的时候，倒在老人身上的人也起身了，车也到了下一站，车门一开，呼啦的，这些人全部都下车了。

他们刚下车，售票员把车门一关，然后立马就说：“检查一下，你们身上的贵重物品，有没有丢失。”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刚才上车的那批人是小偷。这时，老人突然大叫起来：“我的钱呢，我的钱那里去了，我的口袋怎么破了。”老人反应过了，眼泪马上就流出来了，有些歇斯底里的叫道：“89块6啊，这些杀千刀的打靶鬼。真没人性啊，怎不打靶。”

89块6，在现在看来，是很少的钱，还不够进一次超市的，但当时，对于一个老人，包括对于我来说，也算是一笔不小的钱了，我记得99年，父亲的代课工资是314，还要各种克扣。对于一个在地里刨食的老人，这是比很大的钱。当时红薯一毛一斤，这比钱就是地里产的红薯的价值啊。

看着老人的哭泣，车里议论纷纷。老爹说：“幸好我聪明，他一倒我身上，我就用手捂着我放钱的口袋，不然我身上这点钱也被人扒了。”

“我都提醒你们了，注意小偷，防盗，你们都没听进去，哎，钱丢了，就丢了吧，还好人没出事，早两天，有个人被扒，抓了扒手的手，结果被七八个人拉下车打了一顿，钱也被抢走了，报警，也没有用。”售票员无奈的说道。

“你都知道这些是小偷了，为什么还让他们上车，你们是不是和小偷一伙的？”老人质问道：“知道是小偷，为什么不报警。”

“你以为我想啊，我天天走这条线，一天走十几趟，那些是小偷，那些是正常乘客都清楚，可是有什么用，我每天在这里跑车，得罪不起啊，我今天得罪了，我明天就不用跑车了，上个月一个开另一条线的大刘就说了两句，晚上回家的时候被人打断了腿，报警到现在案子还没破，我们也要讨生活，花了那么多钱承包一条公交线，少跑一天就亏一天。我们只能看到有小偷上车提醒你们一下，其他的我们真的做不了。”售票员也有些的委屈的说道：“这种事政府都不管，我们这些老百姓怎么敢管啊，发生了就认命吧，钱不多，下回注意点。”

在老人哀声叹气和大家议论纷纷之下，车到达了火车站，我和老爸下车往大姑家走。

“以后出门多留个心，你看这次多危险，幸好我之前来郴州的时候就遇到这种手段就知道是小偷，不然钱就被偷走了。”老爸一脸庆幸。

这时，我才明白，这个世界没有绝大多数都是没有英雄的，见义勇为的英雄大多数人是遇不到的。当你遇到的时候，要庆幸，要感恩。绝大多数都是小市民，小庆幸，包括父亲。当时虽然有些不忿，对于父亲知道有这种事情却没有出手，但随着年岁增长，在那个年代，他是为了保护一个颤颤巍巍的家，经不起任何风雨的家。

这些年，公交偷盗的越来越少，但那些年，我们遇到的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