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万人马过江,在漆黝黝的月色里如同匍匐前进的群狼,他们秩序、不语,昼伏夜行。当旭日的阳光再次展开万丈光芒,他们已然再次隐匿进树林山洞中,分食粮草,修劳整顿。
李获一身泥沼味,与战友孙树青并坐一排。两人口里嚼着干饼,保持缄默。
他们眼底深深的沟壑淌下的从不是充盈的悔恨,而是带着难摧的坚定,与不敢言说的期望...
半月前,李获还紧抱过刚刚重逢的老母,当上级消息传下来时,他老母哭簌簌的泪水沾在了李获的大衣:
“当真...刚回来就走?”
李获怕是铁石的心肠,他挽住母亲遍茧的手,千言万语憋了一肚子,放下句:“你待我回来,最后一次了。”便毅然决然地离开。
当下,他口中还嚼着烂不掉的饼,轻阖着眼皮打盹儿,手肘被人蹭了蹭,睁开眼,孙树青擦着他的口琴回望着他:
“你...后不后悔?”
李获听闻嗤笑,只是自顾自讳莫地摇了摇头。
他迷迷瞪瞪地浅睡片刻,耳边隐约听到说来了个带消息的铁道兵,突得猛地惊醒。紧接着踮着脚起身,找到了团长:“那带消息的兵呢?”
团长指了个方向,李获赶忙追去,他交代的很快,身上仅存的一块表塞入那兵手中:“我家住鸭绿江口的村,你代我回家看看...我娘。”
枪声很大,怒吼很大,整个天的边界却仿佛小到融不下一块寸土上活着的人儿。令人分不清红色褐色,只知道不停挥舞着子弹枪口。
孙树青取出拉环将手榴弹扔向远处的敌军,胸口的悲鸣能将人耳膜撕碎。当眼前炸裂的一幕出现,瞳仁里闪现的是逆流的麻木。
“啊”一声惨叫,火光乍现,李获拦住孙树青的腰躲过了敌军回击的狙击。
他们劫后余生地滚躲在沙袋掩体后,李获粗噶的嗓音厚重得如同沉入海底的石:
“死了,带我的尸骨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