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弟弟都考上大学的那天,父亲在老屋门口的梧桐树下杀了猪,把通知书供在先人的神牌前,告慰先人。经过四代人的努力,老屋终于出了大学生。乡亲们听到爆竹声纷纷过来祝贺,我第一次发现父亲笑开的嘴里掉了几颗牙齿,黑黑的豁口就像老屋深邃的门洞。父亲老了,老屋的文脉以后将由我和弟弟来延续。
2015年,老屋已经彻底朽坏,似乎一阵风就会将它吹倒。旁边的邻居们在开始建房,如果我家不重修房屋,老屋的地基就会逐渐被侵占。父亲来电话问我和弟弟怎么办。我当时说不打算重建,想在县城或者市里面给他们养老。父亲在电话那边良久没做声。过了几天,我才发现自己的肤浅,没有理解他老人家的心思,赶紧回电说支持重建,修房子的钱我和弟弟商量着分担。父亲说他已经把老屋拆了,修房子的钱他那里还有,要我和弟弟不要操心,毕竟我们刚在大城市买房,工作生活压力大。我听到这个眼眶瞬间湿润。老屋原址修了崭新的两层半小楼,总共花了四十万,老父亲出了二十万,我和弟弟平摊剩下的二十万。
长期在外地工作的我们根本不清楚父母在建房的过程中受了多少委屈。周围一户邻居眼红老屋的地基,不停地使绊子阻拦施工,甚至还把已经砌好的砖块扒拉下来。可我父母一直默默地忍受着,从没把邻居流氓行径告诉我们。直到有一次,邻居纵容他没读书的儿子殴打我父亲把他鼻子打骨折。不会打电话的母亲,央求其他好心的邻居打电话通知我回来并送我父亲去医院。
当我赶到医院时,看到父亲躺在病床上,胸口染上一大摊血渍,我忍不住大声的哭了起来。安顿好父亲后,我报了案把行凶者拘了起来,也做了法医鉴定,结果是轻伤。公安机关说这个结果至少可以把凶手关一年。行凶者的父母在村干部的陪同下纷纷来找我和父亲做工作寻求谅解。我始终不同意和解,不需要赔偿,就要对方坐牢。
事后,伤口稍稍愈合的父亲叹了口气,拉着我的手说算了。父亲说:对方是五保户,打人者是他们家的独子,快四十了还没有找对象,真把他关起来,他们家就完了。加上村干部不停地上门做工作,甚至还有村里的其他长辈出面,我也只是让他们赔了医疗费,并当着村干部的面写下认错书和保证书了之。父亲让我不要难过,他扛得住,只要对方知趣,事后不再搞名堂干扰建房子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