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蒲夜星并不知道她正在做梦。

梦中，时值九月，落英缤纷。

一群年轻面庞来到这片绕江而建的村落。

通往村庄的小径铺满枫红，恰正如毛诗所言——“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

蒲夜星在报纸上看见一条“某高校教师走进乡村”的新闻。她盼啊盼，多么希望那些教师能来，能将知识引进乡村，使人们摆脱蒙昧。然而，那些教师去往的却是隔壁村。她见到隔壁村冉冉升起一座座学校，几面五星红旗随风飘摇，摇在她心间痒痒的。

后来，某农业大学拨了一批青年志愿者来到她所在的村子。青年志愿者们实地考察环境后，捐献了一大批橘子树苗，帮助村民脱贫。他们选址在山腰处一块平地上，可那块地却是属于村长儿子家的。

他打算用那块土地放羊，羊肉可比橘子值钱多了，便派人将橘子树苗种在江边，还嚷嚷着这些学生什么也不懂。

村民齐心协力开了几条渠道，引进江水，用来灌溉土壤。

终于长成的橘子黄里透点红，挂在枝头上迎风而动，就宛如一张张笑脸。橘子赚来的收益大大改善了村民的经济条件。

大批高校教师也陆续走访乡村学校，培训并指导乡村教师，教育事业开始如繁花盛放。

一切似乎正往好的方向发展。蒲夜星也常常坐在窗边，望着橘树林的方向，对村子的未来充满期待。

然而，暴雨纷至沓来，洪水淹没了江边的橘树林。

蒲夜星惊慌失措地冲到洪水上涨的江岸。

她看见，天上的星星被雨水打掉了下来，一颗一颗掉在地上。她悲伤地一一拾起地上的星星，想把它们送回天空。

可掉下来的星星多到数不清，她根本来不及将它们送回天空，她拾起的星星就又全部掉下来，被狂风卷进奔腾的江水中。

她哭喊着追逐那些即将要坠落进江中的星星，可她险些一头扎进江水中，被河水冲走。她只好趴在岸边，哭泣不停。

而正当她悼念那些逝去的星星时，一声啼叫撕裂了天空。

疾风骤雨之中，一群山羊赫然出现在江对岸。

为首的是一只毛色通体雪亮，体格健壮，神气十足的白山羊，一双犀利的长角屹立在白山羊头上，也犹如它屹立在决堤口那挺拔的身姿。

白山羊又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啼叫，像是在对身后的同伴发号施令。紧接着，它踏了踏蹄子，如弹射的火箭般从决堤口冲出，纵身一跃。

而就在白山羊跃至空中的一瞬，白浪掀天，大雨滂沱，雷鸣滚滚，紫电惊雷。一时间，风雨雷电齐齐轮流上阵，似要拼命挽留它，逼迫它做出牺牲的壮举。

可白山羊却在空中伸展出它优美颀长的躯体，无惧上天施加给它的磨难。

它跨江的矫健身姿竟在雨中留下了一道美丽的彩虹。无数山羊跟随在白山羊身后，冲锋似地逐个起跳，乘风而起，跃过高高的彩虹之桥。

蒲夜星呆呆凝望着远处的一切，久久不能回神......

“夜星，夜星，醒醒。”

正躺在大树下乘凉休憩的蒲夜星被某人温柔地摇醒。

她睁开迷蒙的眼，在看清来人后，不满地嘟哝道：“姐姐，让我多睡一会，我梦还没做完呢......”

听罢，姐姐皱起眉责备道：“你这丫头，都要睡到太阳落山了还想着睡。”

“这不周末嘛，明天起，我们就又要去县里上学了。”

“你先起来，今天村里来人了。”

听到这里，蒲夜星警觉地从地上弹起，紧张地问：“谁？”

“听说是什么大学里的志愿者和老师——诶，你去哪？”

“我去找他们！姐姐你先回家吧。”

来了！终于来了！他们终于来了！

当蒲夜星哼哧哼哧赶到现场时，教师与学生和本村的村长与村支部书记已交谈结束。

落日昏黄，大伙散去，而她隐隐约约听见什么“教村民栽种橘子树苗”、“提高劳动素质”之类的话语。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心间——现实似乎正往梦境中的方向发展。

“不要走......”

见到他们就要离开，她努力揪住一个人的衣角，又不好意思地向对方哀求道。

她不希望他们离开，不希望现实演变成梦境中的那样——橘子林被洪水毁灭，一颗不剩，星星从天空坠落，希望破碎。

女人低下头，笑着摸摸她的脑袋。

“小妹妹，我们明天还会再来的。你是初中生吧？往县里上学一定很辛苦吧，再坚持几年，你就可以在村里读高中了。”

见女孩仍执拗地不松手，女人叹口气，耐心解释道：“我是就业帮扶团队的负责人，只要我在，我们就不会离开。直到看见你们将这片土地种满橘子树为止，脱离贫困为止，我们一直都在。以后，这里将会有书声琅琅，红旗飘摇，沉甸甸的橘子挂满枝头......”

在她轻轻睡着的梦里，秋风一度吹走了收获，却吹不走下一年的希望。星星仍在夜幕中一闪一亮，永不失落彷徨，白山羊带领羊群踏上彩虹之桥，走向幸福的彼岸。

2023/0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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