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侠客,江湖依旧是江湖。
江湖之远却永远装在人的心中,缘起缘灭,亦相忘于江湖。
二十年前,清秀的江南小城,弯弯的长宇河如美人的眉黛穿城而过,河岸婀娜的垂柳在微风里窈窕起舞。
河面上飘着几艘画舫,刚想夸它精致的时候,却被那艳丽的颜色挡了回去。明眼人心里都明白,那只是纨绔狎客们的温柔乡。
时值正午,江南的夏天不似北方的酷热,而是氤氲笼罩下的闷热,真想把胸膛拨开把心子拿出来放在炉火上烤一烤来的痛快。
也许是江南的人早就习惯了这种闷热,只是人人手里摇一把扇子,各自忙活着各自的生活。
画舫轻轻的荡在长宇河中,摇出了一曲曲清丽的小曲儿,伴着的还有琵琶、扬琴等各种乐器的声音,中间时而夹杂着男人们行的酒令和狂妄无羁的笑声。长宇河的热闹年年岁岁、日日夜夜都是如此,真不敢想象河两岸的人们是怎么在深夜入眠的。
一艘最豪华的画舫朝着行人如织的小桥驶来,与来来往往行人明显不同的是一位十二三岁的白衣少年,右手轻摇描绘浓墨山水的折扇,左手背在身后,面庞清秀,长发飘逸,神色淡然,站在石桥的栏杆之上,静静的盯着河面上往来的画舫和小舟,似乎在等待着什么重要的人。
“吴兄,上次的那个货色不错,害的兄弟好几天都下不来床呀!”
“嗨!好说,好说,要是马兄喜欢,小弟愿意效劳。”
“哈哈!让我先缓缓,恢复恢复,哈哈……”
“你别说,马兄,虽然是个乡下的小村落,哪里的货色还是丝毫不逊色于燕春楼呀……”
两个男人相谈甚欢,声音透过乐声伴奏的小曲儿从最豪华的画舫里传了出来。只见在石桥栏杆上站着的白衣少年右手骤停,一抬头,眼中闪过一瞬杀气,就是这个男人,今天必须死。
折起纸扇,画舫方至石桥之下,栏杆上的少年白色身形跃起,似一道惊鸿闪电直劈下去,只听见画舫楼顶劈裂,顿时喊声大作,弹唱的歌女撂下家伙什儿惊慌逃窜,一个个如泥鳅般的跳入河中。
“恶魔,拿命来……”白衣少年还在空中,将折扇一甩,十几枚牛毛般的银针向刚在舫内说话的两名男子射来,二人一看也是习武之人,毫不含糊早已将宝剑握在手中,撩剑格挡开来,银针也着实厉害,经过格挡还能插入楼柱三分。
白衣少年身形不停,左右上下的移动,手中折扇又射出三四次同样的银针,但却没有伤到二人丝毫,可见其剑法也真是不俗。
“哪来的野种,就这点三脚猫的把式还来送死,自不量力……”姓吴的男子整整未及穿好的衣衫,嚣张的戏谑白衣少年,一看那油脂粉面的嘴脸,好一副浪荡公子的轻佻。
白衣少年还是神情淡然,说道:“善恶有报,天地公道。”
“小野种,你爷爷我不知道善恶,老子就是公道……”谁承想这油脂粉面下却是一颗暴躁的心,话还没有说完已是剑花翻飞,直攻向少年面门。少年急忙用折扇应付攻势,狭小的舫楼内只剩下少年和姓吴的来回打斗,姓马的男子见同伴占了上风,遂没有加入战团,而是提剑站在门口观望着,还不时喝彩几声“吴兄好身手”。
战了二十余回合,白衣少年哪里是吴姓男子的对手,逐渐处于下风,但他还在咬牙坚持着,身上也已经有几处被剑所伤,即使只有招架之力,他还在和吴姓男子纠缠着。
白衣少年不敢分神,全力应战,只是额头上已经渗出津津汗水。
吴姓男子更是加快了长剑的攻速,一招“回风舞柳”犀利异常,照少年下三路招呼过来,剑锋过处俱是木屑杂物粉碎翻飞,再配上如鹤灵现的身形,逼的少年急急退闪,手中折扇被宝剑一次次砍到,震得右臂阵阵发麻,不等少年在格挡后使出一招,吴姓男子又是一招“鹤行青天”就接了上来,少年逐渐已无招架之力,就在恍惚的一瞬间,那长剑已经直刺胸口,少年“啊”的一声踉跄后退,左手捂着胸口,只见那白衫上已经开了一朵碗口大小的梅花,鲜红的轮廓还在扩大,少年手中折扇落地,身子靠在舫楼的窗户上一点一点软了下去。
“吴兄的这丹灵剑法真是出神入化呀,小弟佩服!”门口的马姓男子收剑入鞘,走进舫楼拍手赞称道。
“也不知道哪来的小野种,拿把破扇子就找老子的晦气!”吴姓男子将宝剑一甩手递给身后姓马的,走上前扯下一块桌布包在手上,附身捡起少年手中掉下的折扇,打开一看扇面是一副浓墨山水,画中有一名白衣男子亦是胸前摇着折扇,那画中折扇上似乎还是一模一样的浓墨山水,扇面上却没有署名,吴姓男子顿时纳闷,是什么人会用如此诡异的扇子呢!
他不去细想,心里盘算“管他呢,敢找我吴天赐晦气的,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老子就杀一双”,扬手将破损的折扇扔进了长宇河中,瞬间就沉了底。
吴天赐甩掉手上缠着的破布,走到窗前查看已经没了动静的白衣少年,胸口的那朵梅花早已长成了一株笔直笔直的树干。
“吴兄,没气儿了吧!”身后的马姓男子凑上前来问道。
“早没气了,我手上还没有喘着气走掉的人呢!哈哈……”吴天赐得意的大笑道。
“扔进河里喂鱼算了,搞得咱们的画舫太晦气了。”
“等等,到桥下的时候再扔,现在岸上行人众多。”吴天赐甚是小心,看了看下一个石桥还有多远,回头说道。
“你别说,这小子暗器还蛮厉害的……”姓马的男人拨弄着插在楼柱上的牛毛银针说道。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连我十招都挡不住……”
画舫行至石桥下,吴天赐抓起白衣少年的尸体急忙从窗户扔了出去,这可比扔一把破扇子容易多了。舫中二人松了一口气,从杂乱中找出酒壶和酒盅,席地而坐,又是一顿浪笑喝了起来。
河面上泛起一片斑斓,鲜血开始慢慢的与河水混在一起,可否也能绽成一朵傲立的红梅呢?
“善恶有报,天地公道。”
似乎已是剑下之鬼的白衣少年之声音,又回荡在吴马二人的耳边,两人放下手中酒盅,心中一阵狐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