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到低矮半空的时间像一粒草籽,紧挨着身旁的干枯树叶。
地上的人叫着名字。她喊了半个山洞那么大的声音。走,云儿。
云儿是时间打招呼的第一个人,世界中心在哪里,时间问。
“我的心里呢。”云儿回答,答得是如此干脆利落,一点儿也不夸张。云儿心里装着世界。她站在只有三寸的土壤里,勤劳卖力,动手种籽。
“你在干什么?云儿。”
“谁在问?”云儿反问。
“云儿,你爱这里吗?”
“爱吧,毕竟老少可以离家。”
“我都想好了,云儿。将来你和我一样,会回到母亲的怀抱去。”
“我不去。”
云儿见过母亲,在千年之前的时间身边。母亲比她大太多,母亲的怀抱能容得下三个云儿。云儿只有唯一一次和母亲在一起的经历。
时间还在半空绕,一圈绕一圈。云儿的声音没传入时间的空间里,时间没能听见云儿那声“不去。”
时间陷入僵局,无法前不能退,只好在原地狭小的空间活动。只要想起云儿,想起和云儿一起的所有记忆,时间的短针就以千次的速度转动。
云儿不爱母亲,因为是母亲先选择不爱她,母亲的声音在她的耳边由远及近。
“今天过后,我就不爱你了。我厌倦成为女孩、成为你的母亲、成为被打造的女性。”
“可我是你的后代,要在你的肩膀上起舞,才能看得更远,不对吗?”
“云儿,你好好看,前面一眼就能望到头,时间停下脚步,割裂了世界中心,你要翻过时间,重新认识熟悉的环境,才不会被它裹挟。”
时间想念云儿。性格淡色的云儿选了白色的空间中天青色的时间作为自己的朋友。她匆匆走在旷野间,身上还披着母亲留下的被毯。
脚下杂草拦住云儿的路,牠们对云儿的去路很感兴趣,围着她问“你和你的母亲,真的分离了吗?”
“时间把我们分成两个陌生人。我不想时间,也不想母亲。”
“那你走吧,我们需要的就是你和你的母亲再也不相见。”
“为何如此?”
“你还不明白?女性之间没有真正的奉献。”
云儿走出杂草让出的光秃之路。
时间已经在杂草外的路中间等了云儿几晚上。还被雨和雪淋了数不清多少。
被时间叫住的云儿停下来。
“你叫我?”
“你母亲想你了,云儿。”
“她说厌倦了成为女人,我想让她知道,不是这样的。”
“云儿,你还不知道她的姓名吧。”
“不是,我一直都知道,我记得她的姓、她的名。她自己也应该知道的,她不该忘记。”
“海星河?”
“我对她的记忆,就是她告诉我,她不是谁的女人、不是谁的妻子、不是谁的母亲、不冠以谁的姓、她就是海星河,她会永远记得和我说完话的自己。”
时间在云儿种的草籽中沉睡下去。
云儿想,母亲一定很骄傲。自己和她,都记得我们是谁。
如果母亲能回到云儿身边,如果没有时间,如果海星河女士和云儿女士在世界中心重逢,那女人们也都从沉睡中觉醒——女性之间的爱更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