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之内，这是第三部手机。

早上我叫儿子起床，门是反锁的，我用力敲门，他在屋里回应说来了，我听见里面有拔电源的声音。果然，等我进了门，第一眼就看见还没来得及收好的充电器，我问这是怎么回事，他说是给MP3充电。又是糊弄我，我是这么好糊弄的吗？这明明就是iphone4的充电器！

短短十天时间，被我发现了三部手机，他到底还要给我多少“惊喜”？

在我的再三坚持下，他终于把手机交了出来，那是他爸爸用废的一部手机，但是还能开机，我甚至已经不知道这个手机上网都能做什么了。他一定是费了很大力气才把它找出来的，因为我将这些电子设备都藏在很隐密的地方，对于这方面，我真是佩服他的坚持和韧性，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很生气，我实在不能理解是什么样的心态让他在这么紧要的关头还时时刻刻惦记着手机，收走一个再找一个，天下这么多手机，我收得完吗？他找同学借，或接手同学不用的旧手机，我能天天24小时挂在他身上监视他吗？

我问他用手机到底在看什么？他说没看什么。

我问他现在是不是学不进去？是不是不玩儿游戏心里就空落落的？他说没有。

我问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他说没怎么想。

我问他只剩这二十几天了，难道不能抛开手机，认真复习高考吗？知道高考是什么吗？知道高考对你的重要意义吗？他的回答竟然是：维持现状就好了，认真学也不会有改善，只要维持就行。

我问他以现在的学习成绩你觉得自己能考多少分，能上到满意的学校吗？而且在别人都在努力拼命的时候你这么放任自己，你觉得现状还能维持吗？他说不知道。

交流？简直就是我在自说自话。这种自说自话简直让我自己都厌烦，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我觉得自己真像一个笑话。

大道理讲得太多了。我越来越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个月他的学习劲头突然急转直下，如果说以前还对学习有热情，现在简直就是自我放逐了。我怀疑他是不是在学校遇到了什么事。

等平静下来，我问他原因，是不是学校里出了什么事，是老师说什么刺激的话了？是遇到校园霸凌了？还是有女孩喜欢你或是你有喜欢的女孩了？他通通否认。

那还能因为什么？

今天在找手机的时候，我在他的书包里发现了一个镜子，女孩的化妆镜，我问哪儿来的，他很快说出一个同学的名字，我问男的女的，他说男的，是他前两天过生日送给他的礼物。我打量这个镜子，是个旧的， 一定是用过的，我坚信如果男孩之间送礼物断然不会送个镜子，而且在我问名字的时候他的回答似乎也过于急切了。

或许这是原因？

晚上十点多，儿子下了夜自习回家，一脸的云淡风清，见到我一付意难平的样子，他第一句话竟然是问我：“妈，你怎么了？”

我简直不能直视他，这是忘性有多大，还是心里真的不在意？在他问了几遍后，我说：“你说我怎么了，你不知道吗？”

他哑火了一会儿，回到了屋里。我随后也进了屋，看他趴在桌上，并没有学习，我又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他近两个月状态如此糟糕，学习的热情完全没有了？

他说没出什么事，真的什么事都没有。然后戏剧性的场景出现，他竟然对我说：“今天是母亲节，惹你生气，对不起！”

我都忘了今天是母亲节了，其实对于任何节日我们家都不上心，这么多母亲节我似乎从没收到过礼物，也很少收到祝福，今天这么个气氛，竟然听到儿子这样说，我很意外。

他似乎并不想让我离开，我也就势坐下来，想好好跟他聊聊。

我说了很多，从我们对他的期望，到他成绩起起伏伏我们的心情；从高考对人一生的重要性到不努力拼命会造成的后果；从初中时他的乖巧到高中他自以为是时老师的约谈。我觉得我把能说的话都说了，他也一直在听，一声不吭。我说：“这些年我天天在讲这些话，讲得我自己都很厌烦自己了，我知道你也听不进去。”他马上说：“没有，我听进去了，你每次讲我都听进去了。”

听进去为什么做不到呢？

我告诉他：“我每次生气并不是因为你成绩不好，而是我看不到你在努力。人的天分不一样，能取得的成绩也不一样，我不在乎你能达到什么高度，我也不需要你给我长脸面，给家族光宗耀祖，这些都不重要，我只想看到你在努力，看到你有目标，并且为这个目标去拼命。不要说你已经努力了，你努不努力，别人是能看出来的，不光我，老师同学都看出来。可是你有吗？”

这段话讲完，不知为什么，他哭了。我很意外，是什么戳中了他刀枪不入的外壳？

我不再咄咄逼人，抚着他的背安慰他，告诉他人生的路还很长，谁在年轻时不迷惘，谁不走些弯路呢？不用气馁，只要能明白道理，努力永远不会晚，还有二十多天，无论怎样，高考是第一要务，先用尽全力拼一把高考，让自己不留遗憾。

我还告诉他，或许是我们一家人都比较内敛，不善于表达爱，其实我们都很爱他，一直都爱他，而且永远都会爱，希望他不要怀疑。

还有，钱不是人的终极目标，不要把钱看得太重，钱是人在追求自我提升的过程中伴随而来的东西，没钱不会有幸福，但把钱当成终极追求也不会幸福。我们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穷，但也不能随心所欲满足他的购买欲。之所以说这个，是因为我觉得他把钱看得太重了。

我说得推心置腹，他也一直听得很认真，我甚至觉得我已经改变他了，马上就有一个洗心革面的儿子浴火重生了。

眼看11点前多了，我说：“我也说得够多了，你学习一会儿也睡吧。”

这时他转过身，对我说了句：“母亲节快乐！”我又意外了一下，这是今天第二次说了。

我说：“谢谢了，这是我18年来第一次听到你这么认真地说这几个字。”

可是转头又听见他说：“你能不能送我一个生日礼物？”

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完母亲节快乐，难道不该是你送我礼物吗？”我伸出手：“礼物呢？”

他说：“我18岁生日，总得有个礼物吧？”

好吧，看在这么好的气氛上，我同意了，他想要一个羽毛球拍，我答应了。

他很满足地笑了。我突然觉得这一晚上的谈话是不是一个陷阱，他一直的目的就是要一个羽毛球拍。如果是，那儿子的演技真是一流。

算了，不想了，相信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