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问我什么花最香,我想了好久好久,是你。
上小学的时候,每天都会走过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这是乡村孩子特有的优待,即使时至如今还能细细冥想。晨起洗漱完毕后,木桌上已摆好了奶奶炒好的蛋炒饭。金灿灿的蛋花夹杂在雪白的米饭间格外明亮,且香味极具诱人。带着孩子特有的满足,稚气地一勺一勺填进肚子,绝不漏掉米饭一粒。继而应和着小伙伴的呼声,背上小小的双肩背包,笑着跳着跑出门去,在路边采一根狗尾草,拿在手里晃晃悠悠,好不惬意。
我从未想过,我会遇见你。
那是一个夏夜,耳边常有急切的蝉鸣,空气中的热浪在一层层翻滚,这个时候最适合去村东头的大树乘凉。那里有几条长凳,老人小孩都愿意去,带上小巧的折叠凳和大蒲扇,拉拉家常,扯扯闲话,这就是乡村独享的诗意。大爷大娘摇着蒲扇,孩子们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会儿去扑流萤,一会儿去捉蛐蛐,忙个不停却极富情趣。日子本就该这样平实无奇,太过跌宕也就容不得心静。
不知是谁嚷了一声:“大娘家的栀子花又开了,真香……”大家笑着你一言我一语打趣那人的鼻子贼灵,也不忘夸赞这今夜香的出奇。没有人注意到大娘悄悄离了小凳,停了与老姐妹的闲话,进屋拿了个小竹篮,钻进后院去了。花香越来越近,大家又惊又喜,大娘回身来继续她的闲话,每人手里都多了两三枝栀子,众人脸上的笑容愈加灿烂,大娘眼角的不少皱纹也被抚平,花香散漫在空气里,慢慢向天空飘去,天上的月亮也苏醒,抖落下它的光,点亮了整个大地。
闻着这花香,我们在时间的长河里不断打转,转眼间,高高的马尾代替了两个羊角辫,男孩们的臂膀渐壮,我们已然是初中的少年。很长一段时间也未见它,就在不经意的瞬间,它又飘飘然来到我眼前。
一排排的桌椅,配备的满是稚气与成熟相交织的学生。悠地瞥见我的桌上,有一个小瓶子,插着两三枝栀子。愣了一下,我望向后桌,为躲我的目光他躲躲闪闪,却深知彼此的目光无处安放。我笑了,他也笑了。
兜兜转转,拉着行李箱望着屏中的大门,身边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我转向身后,没有一张熟悉的脸。不变的是,我还是喜欢栀子花,我总是在夏天遇见它,它还是那样,有时开在枝头上,有时被小姑娘细心裁去枝叶,绑着漂亮的丝带,一元便可得一大把。
一次,一个同学买了几枝插在瓶子里,慢慢地将它遗忘。它的花瓣日益变黄脱落,终于一片也没有留下。但后来它竟顽强长出了浮跟,令我们惊诧不已,大家嚷着要为它找个新家。我们买了为它精心挑选的花盆,去花园挖了泥土,甚至掺杂了些许落叶,轻轻将它植入,面上覆着青苔,希冀着有一天它会开花。时针安安稳稳地转着一圈又一圈,斜阳不知多少次拂过窗外老树的脸,它慢慢抽出新芽,这新绿逐渐放大,一天天一月月,新芽变成了小绿叶,我们开始惊叹生命的光华,这就是生命生长的模样。后来它被移到栏杆上晒太阳,却再次被人遗忘,它赌气和大风坠入楼下,不知过了多久才被人发现它的离开,地上残败的枝叶仍以胜利者的姿态在向我们示威,的确是我们败了。
从一座城市辗转到另一座城市,我已经是大学生的模样,去年一整个夏天,我没有闻到一次花香。四季的风总是迎来送往,当年走在羊肠小道上的孩子们被吹散在天涯。送我栀子花的那个少年已是大人模样,虽不常联系,却足以温暖我旧时光。
坐在桌前细细回数这些灵巧的精灵,它不惊艳,不光芒万丈,早已填满我的心房。
愿散落在天涯的我们和你们,各自安好。
愿今年夏天,再闻一次栀子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