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不幸的人,寻寻觅觅,兜兜转转,清心寡欲,沉静默然,对幸福反无知觉。但我又是一个幸福的人,一直被父母的爱滋润着……
一直闲居在家。不定期的和父母视频聊聊,母亲说今冬县城枣沟段要安装天然气,已经开工,母亲是欣然的,但也有很多忧虑,大哥家已搬入到新居,院子里只剩父母和租居的两家房客。一向爱热闹的父母或热闹惯了的父母感觉失落落的,且在旧房子安装天然气总免不了,跑东跑西,拿上拿下的,母亲有些力不从心。所以我决定回去和父母住一段时间。
父母的身体尚好。我回来了父亲母亲都很欣喜。乐颠颠的忙活开了。我家的亲人生日大多在冬季,所以我回来之后,母亲忙着割肉烧肉烧丸子,买大白菜长山药,忙着轮翻给儿女孙子孙女过生曰,倒让我坐享其成,只需给亲人群发视频,发红包,所以`合家欢'群里,红包阵阵,蜡烛烈烈,回家十多天过了两生曰,父母仍合计着十一月到腊月,还有四个孩子的生日,并预计着其时准备什么菜蔬饭食。看看这冬藏的日子,就是算划着怎么让儿女孙子养膘。
本想着,回家帮父母,其实我却成了指挥家。只拿主意确定做与不做,只需指东指西,不必跑东跑西。事事我要去做我要去拿,父母都以家里的东西在哪放着你不知道你找不着翻不到为由阻止了。父亲说你只告我们做不做就行了,你不用动手。我不禁哑然,一向说一不二,事事做主的父亲突然听命于儿女了。
父母一向节俭。安上了天然气,就意味着生火烧柴烧炭的日子的结束。炭可以不再买,而一直煤火,为省炭省烧柴伙的母亲,已为家里省下了一小屋柴伙。柴伙被父母整齐地码在小屋里,落着岁月的尘埃。我看了看,都是些有年头的碎木头了。那里有我们兄弟姐妹亲手栽在院子里的榆树段,有随着时代潮流换下来的旧门窗,有一些装物品的旧架子,用坏了的旧家居……都被母亲收拾起码放在柴房中。
父亲是喜欢种树的人。我家曾经在东关的老院子里,就栽有一棵槐树,据父亲说,那是他在七八岁时和他的父亲我的爷爷栽下的,在我的记忆中那棵槐树有一抱粗,枝繁叶茂,是鸟雀的栖息地,是我们的阴凉所,五月槐花挂枝头,满院满巷的香,槐树下有一磨盘,当时已不在磨东西,成了我们兄妹的课桌。后来有了现在的院子,老槐树便成了我家精雕细磨的家俱,并使用至今。新院子修成后,父亲又买来很多榆树苗,共二十二棵,由我们兄妹动手挖坑栽种。二十棵细小,两棵较大的栽在了院子的中间,我们兄妹勤快的栽种浇水剪枝,树苗茁壮成长。父亲应母亲的要求又做了两个大花架,于是我家院落便鸟语花香。后来要为大哥在院子里造新房,院子里的二十棵小树被刨祛,当时已长成小腿粗细,已经可以做支撑框架了,于是被做成了两套厚重的沙发和床,使用至今已余三十年仍杠杠的,是我们一家躺卧的主要家俱。而那批榆树的细枝末节现仍有部分留存在柴房中。裁在院中间的两棵,一棵中途要在院子里挖井,也刨祛了,已经长成能作栋梁粗细了。另一棵现在一人已不能环抱,枝繁叶茂,仍有鸟雀在其间做快乐的小窝。放眼整个枣沟段,大都被挨挨挤挤,高高低低的房屋所占据,我家的院子依然鸟语花香。我们都喜欢在院子里端坐歇阴。面对柴房里的这些柴伙,我知道今冬它们必须得使用完毕,所以说服父母由我承担劈柴的任务。于是说干就干,用一上午的时间我把这些柴伙搬到院子,又用一天的时间把它们劈成能塞到炉子里的大小,并把它们仍整齐的码在柴房里,准备了一个大方筐,以后就成了一筐一筐的烧柴。
我劈柴时,父母仍要插手插脚进来,被我断然拒绝,又变成时不时的嘘寒问暖,天这么冷,他们老要站在跟前帮你,我呵斥了他们,他们才进屋,仍站在窗前关注着你,好像你是个蹒跚学步的孩童,总想伸手扶你一把。是啊,在父母眼中你是他们永远没长大的孩子。
日子已进入大雪时节,这几天天颇冷,我就坐在火炉边负责添柴。至从烧开木头,家里和院里弥漫着木头熏蒸的香味,连母亲都感叹说,咱们家洋溢着木头柴伙的香味。大雪这天天干冷异常,负责安装天然气的工人缩头缩脚,进出家门自带寒气。晚间坐在厨房火炉旁添柴,面朝客厅中的父母,父母一如既往的拌嘴,不时的会被父母叫着要我评理,我抿嘴傻笑,自顾火炉。炉中火熏熏燃烧,火苗呼呼跳跃,劈叭作响,散发着榆木的香味。黑炭火,烟熏火燎,散发着浓浓的呛人的煤焦味,炭火温度高,你不能挨近火炉,否则,你会感到高温逼人,烟呛咳嗽,而木头火不像黑炭火,其温度怡人,火焰熏熏,也不觉火势逼仄,也没有黑炭火的干燥,反而是温暖清润的。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大雪时节,一场干冷的寒风,只把北方吹得冰冷无云,晴空万里,却未能飘起一场雪。现如今在华北地区想要逢着一场雪实在是一件奢侈的事。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这样的场景在这个小县城即将成为历史,小火炉的消失,这终归是件好事,父母也要告别烧炭的黑历史,那种劈柴捣炭的辛苦也要过去了。家乡没有什么大工厂,污染源主要就是烧火烧炭,每年冬季最难捱的就是烟呛的空气,用上了天然气,这一空气污染就会很小,那时家乡便是碧空如水,银汉无尘,皎月清辉的好世界。让小火炉里的火,烘烤温润着,听父母为曾经的曾经拌嘴着,想父母为将来的将来欣慰着,“你这不讲理的老婆子!”“你这个犟老头”“哼,不跟你说了”,客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老俩口各自拿起了手机,父亲看他的新闻养生,母亲联系忙着上班几天没出现的孙女,他们各做各的相安无事。
这一刻,幸福的滋味涌上我的心头。
回家住了已月余,天天享受着父母的优待,被父母的幸福感滋养着,我那沉静麻木的幸福源泉终是被二老捅开,沽沽流淌。
父母的幸福就是对子女儿孙的牵挂和不断在日常中创造仪式感。父母记着每一个孩儿的生日,并每一个都隆重的过着。每一个风俗节日,父母亦隆重的筹备,积极地承载,并同时告诉儿女,如何过这一节日。甚至西方的圣诞节,感恩节父母都欣然接受,并以她认为的方式度过。母亲说:“辛苦一点没关系,只要让家里人快乐高兴,西方的节日我们也可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