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从来没有上过表演课,也没有表演经验。以前听说律师专业的同学都会选择去上一门表演课,有助于法庭上的发挥。其实我上表演课的动机没这么功利,也并不单纯,我并不想成为一名演员,我只是想让我的身体去经受一个它原本并不熟悉的环境,借此来打开它的限度,抛开多年以来形成的无形拘束,让它回到最原始而自然的本身。
一共九天的课程,连续39个小时,两个整周末+五个工作日晚上,我想我有权喊累!整个过程下来,先不说自我进步有多少,但确实过瘾!最喜欢江老师在第一堂课上讲的一句话,让身体成为中性。在这里,身体是风也是水,是名媛也是乞丐,原有的自己被隐于一切万象之内,舞台不大,却可以呈现整个世界。
第一课,学会放松身体
第一天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用动作来放松自己的身体,从手指开始,到手肘、手臂、头部、颈部、腰部、膝盖、脚踝,整个人体都在肆意地摇摆,不被经常注意的关节部位此时也得到了满满的关注。一屋子的人都在“群魔乱舞”,在常人看来的奇怪姿势中,我们开始了对身体的热身和对沉睡躯体的唤醒之路。
我们经常会做这样的练习,全体学员分成两列,然后开始各种姿势的实验。比如让身体重心分别在上下前后位置时往前走,单脚被同伴用力拖住时往前走,向别人展示你美丽的腰部然后同时往前走,望着窜逃的小偷然后往前追着跑。在不同的前提假设中,用自己的身体来演绎情境。
每道练习题没有唯一的正确答案,老师并没有说,来,看着我做,而是从头到尾让我们自己亲身去体会。一开始对于这样的教学方式还真有点不习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对于在传统教育中浸淫多年的我来说,一下子没有了标准答案给予的安全感。慢慢地,开始让自己去习惯这种空落,开始将自己的注意力从“该怎么做”转移到了“要怎么做”上面,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扭动,都让直觉来主导,而不是患得患失地去计较这个地方对不对,那个姿势好不好。要想真正放松身体,我想,得先放下我对它的偏见。
忽然发现,自己以前的不肯定和不自信,不是因为自己不够资格,而是太过于在乎那个标准答案是什么了!这个答案是否会得到大家的欣赏,是否会得到一个漂亮的高分,越是在乎这些,就越是无法相信自己。原来,自己一直有想要讨好别人的冲动,不是单纯的小清新……
学会放松身体,让一切回归到最自然简单的状态,不要去做一个追寻标准答案的呆子。
第二课,学会当一个泼妇
长到现在,从没大声吵过架。我是一个非常遵守社会规则的人,撞到别人会立马条件反射说“对不起”,听到“谢谢”嘴边会不自觉溜出“不客气”。生活中和人的互动都很教科书,很社会标准化,我无法想像让我去公开场合和人对打口水战的场景!但,在舞台上,你别想当你。
第一次的处女骂献给了这里,老师让我们结对,边走边用凶狠的态度和对方说台词,对方狠你也狠,对方弱你也弱。一开始喊着台词,我都在不自觉地笑场,自己挺正常的一个人,怎么在这里做着这么反常的事情,实在是太滑稽。还好,搭档姐姐是个很能入戏的人,她宏亮的声音、怒睁的圆眼、喷口而出的强势一下子冲我而来,逼迫得我不得不去回吼,她越来越激烈,我也被带动着越来越激烈,最后以破音的嘶吼震撼结束。之前的尴尬没有了,嘶吼到最后是满满的过瘾。妈呀,原来我也可以这么竭斯底里地吼,我是不是也可以当个候选“泼妇”了!
一直流行裸辞去旅行、穷游去旅行,“发现自己”是一个永恒不变的热门话题。大家都喜欢在物理空间上离开原来的地方,去另外一个环境中邂逅未知。当我邂逅了自己“泼妇”的一面后,忽然发现舞台上的表演其实也是一种旅行,只不过是以时空穿越的方式。在这个空间里,你得以和许多虚拟的却是有血有肉的角色进行对话,然后融合。在这个过程里,原有的你慢慢褪去,角色的你缓缓显现,在这水乳交融的过程里面,你会发现,原来自己的身体可以呈现出这样不同于以往的特质,或者说,发现了潜藏着的另一个自己。
在最开始时,我会有点畏缩。老师说,请用我爱你的眼神和迎面而来的人对视,我会抿着嘴羞羞地和过来的人对视一眼;老师说,接下来请用我恨你的眼神,而我依然只会抿着嘴再稍微拉平自己的表情,不敢真恨下去,我和大家没冤也没仇,这样好像有点不太礼貌吧……在舞台上,把原有的自己褪去真的是需要一个过程,虽然我只是业余来舞台上转一圈,但我学会了一点——“let myself go”。
勇敢放开自己去拥抱可能性,哪怕是当一个“泼妇”!
第三课,学会夸张
其实我来上表演课不是为了开启自己的龙套演绎之路,而是为了培养自己的舞台感。我是个很容易紧张的人,尤其在很多人前发言的时候。我期待用这个把自己推出去的方式,学习控制情绪,学会让自己放松,从而变得更自信。
在所有的练习中,我最喜欢这个夸张练习。几个人站成一排,第一个人先做出一个普通动作,然后接下来的人要依次演绎这个动作的放大夸张版,一级一级增强,往往到最后,原先很平凡的动作突然变得极具爆发力,而且充满了夸张的喜感。如果底下的人没有被逗到或被震撼到,说明这次表演的夸张度还不够,要继续重来。老师说,当导演认为你的味道不够时,你就需要把这个细节夸张化。夸张可以是声音的延长放大、动作力度的加重、肢体幅度的扩展,需要一个人丢掉自我身份的矜持,用尽全力去博取观众的反应,真的是用生命在服务观众!
事后发现,自己对这种和性格完全相反的“无形象”练习觉得最为过瘾!第一次抛开身体的矜持扭捏,让肢体和声音脱离担心别人眼光的尴尬,闭着眼把全身豁出去,而事实证明天也没有塌下来,完成后,反而有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兴奋!
老师说,其实表演是一项服务业,一名优秀的演员一定会是一名优秀的服务生,因为他们需要很好地去理解观众的吸收和感受,并时刻准备为创造最佳的观看体验而献身自己。紧张,是因为自己豁不出去,注意力全都在自己的身体和内心,而当你拥有舞台服务意识的时候,根本不会有时间顾及自己,你的眼里和心里只有观众,哪有空间安放自己忽上忽下的担心?
第四课,学会专注
试想,你在做这样一个练习:在排练场,你坐在一把椅子上,面前是一群观看的同学,想像这个时候有一展聚光灯打在身上,你要做的就是仔细观察自己的双手,不说话,不做其他。当老师喊灯熄灭时,你的舞台就消失了,你回到了现场,做回你自己,然后和大家打招呼。而当老师再次喊灯亮起时,你又马上身处于舞台中,望眼欲穿地望着自己的双手。如此反复。
做完这个练习,很多观看者的感受是,当表演者专注地盯着自己手时,他们会被一种好奇心吸引,觉得那里会有故事要发生,很有戏剧性;但当灯灭,表演者做回自己的时候,那种戏剧感就完全消失了,观众的注意力也立马分散。而在台上的那个同学则有着两种完全相反的体会,灯亮起时,他会觉得全身肌肉都很紧张,注意力极度专注于自己的动作上,而在灯灭时,他整个人仿佛泄露的气球般一下子放松下来,回到了日常随意的状态。
实际上,排练场没有聚光灯,舞台不需要刻意用灯光来标明。当演员专注时,观众会被吸引而变得同样专注,他所在的地方便是舞台;当演员涣散无主时,观众的注意力也会变得四散而去,即使他在真正的舞台上那也于事无补。
专注本身自然就会生成舞台感,想让别人的注意力在你身上,首先得自我专注。
还好,这次的结业表演顺利下来了,没有想像中那么紧张,这次对自我情绪的控制比较满意。当我的紧张感上来的时候,我就去抓住上台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告诉自己要专注于角色,然后深呼吸,对自己说没什么可怕的。下次当我再次上台时,我要努力记住我饰演的角色,不管是活动分享者、课题汇报者、论文答辩者或其他,都要努力专注于角色本身,而不是自己,因为这个角色总有它要去做的事情。
除了上面的练习,每堂课上我们都会做很多游戏,用于对身体的放开,对自我的放开以及培养团队的融洽能力。很喜欢这个课程,因为没有理论上的理论,没有教你背“表演”一词的起源在哪里,某某说过表演是什么,某某又对这个表演概念进行了哪些批判和补充。全程下来,我们每个人都在切身地去玩、去演、去体会,才有了这无法复制的体验。
现在想来,那几天真的很累,这也是为什么当大家完成公演的那一刻,忽然感动得想哭吧,越是辛苦得来的东西越觉得珍惜。而这段学习经历帮我开启了另一个认识自己、发掘自己的途径,一个意料之外的美好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