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戒指-04-08风中的戒指

常正拿出一张地图，开始研究今天为我送机场的路线，又把地图折好，让我带上那张地图。我看到地图上好多地点都被划了圈，有的重重划了好几道，而那些地名，恰恰是我熟悉的，我奇怪地问他：“这些地方，好像我之前都去过的，怎么都画着圈呢？”

他笑了，轻声说：“嗯，这些，是你之前提到过的地方，这里是你去泰山之前住过的酒店，这是你自己去划过船的大明湖，趵突泉，还有这里，这里，还有飞机延误，机场送你回市里住酒店的那条街.....”他一一指着地图上的那些标记，如数家珍。

我问：“可是，圈出来是要做什么呢？，这个为什么画了这么多圈？”

他指着那些个地点，说：“这些地方都是你去过的，周末不上班的时候，我就骑车去这些地方逛一逛。这个圈最多的，是我去过最多的地方，只是不知道你住的哪个家酒店，在哪个方向，每次都在那条路骑上几个来回。”他用手指指着我住过那条街。

我心疼地说：“真是傻瓜，那里我在半夜才住进去，天不亮就又被接走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哪个方向呢。”

常正静静地说道：“在哪家酒店，哪个方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曾经在那里呆过，那是我们在一起之后，你在济南最后住过的地方，我走在那条路上，就觉得心里说不出的安心。”他的脸上里又出现了那个熟悉的神情---一眼望向未知尽头的神情：“要知道，自从车站送走你，那条街是我能离你最近的一个地方了。”

而这些事情，在之前的信里，电话里，眼前的这个人却对我只字未提。我听着，想象着常正在那条路上骑车的样子，眼泪扑漱漱落下来，止也止不住。常正直给我抹眼泪，说：“还说我傻，现在我们不是在一起了吗？再说，要不了多久，我们一定可以在一起。”

可是，真正为了什么哭，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我取出钥匙上的指甲刀，拉起常正地手，一只一只给他剪指甲，又一个个磨好，每一个都在指腹上试了又试。

常正打破沉默，说：“以后我的指甲，都要你给我剪。”

我听了，多想说，“好，以后我给你剪“。但是，我知道，我不能为了自己的幸福，就那么自私，让常正为了我，放弃自己的事业，和我一起长相厮守，爱不是拥有，更不是占有。

我从钥匙上取下那把指甲刀，挂在他的钥匙串上，柔声说道：“以后，你要自己剪指甲。”

常正做出听话的样子，说：“好，就用你的这把指甲刀。”

我感觉自己的心痛得撕心裂肺，我也知道自己的内心一万个不舍，但我也不断地告诫自己：我需要理智，我们两个人，必须有一个是理智的，只有勇敢的爱情，不一定是完美的，在我们的爱情里，如果需要一个人保持理智，就让我来充当这个残忍的角色吧，为了爱，我要保持足够的清醒。而且，也许，这件残忍的事情，只有我能做到。

但是，离开之前，这样伤情的话，我想了又想，还是不忍心说出任何一个字。在常正的眼睛里，他越是不舍，我越是心如刀绞般地痛。我流着眼泪，默不作声地长吻他，我感觉自己的心颤抖着，像是在灼热的火炉上炙烤着，我默默把地图取出来，放在常正的书桌上，见我放下地图，常正虽然露出不解的神情，但并没有多问。

我们默默地吃着早饭，空气仿佛变得凝重起来，我们的眼睛里只有彼此，常正紧紧牵住我的手，他等着我在后座上坐好，我只是从后面紧紧搂住常正，我们一路都没有讲话。到了机场，常正拉着找到一个台阶，和我坐下来，他才说话：“你来的时候，我就是坐在这里等你的。现在这么快，你又要走了，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说‘你来我必接你，风雨无阻，你走，我不送‘了。”

是的，迎接是满心欢喜的，而不去送别，定是不想让彼此看到自己伤情的一面，而挚爱的情侣，分别时，更叫人肝肠寸断。

和常正并排坐着，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的胸口有千言万语郁结着，我想嘱咐常正，无论如何，都要快乐地过好每一天，不管怎样，都要照顾好自己，要健康平安，我想告诉常正，无论我说了什么残酷的话，都要相信爱情，我想让常正知道，不管我对他做了什么，都要相信我是爱他的，我想让常正知道，我是多么不情愿跟他分开，我要跟他分开是多么情不得已，我更想让常正知道，自已有多么爱他……但是，在那一刻，我发现自己所有想说的话，都是那么苍白无力，在他火热的眼神里，我所有的解释都会显得苍白乏味，我说不出口。

我频频看着手表，内心焦灼着，但是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嗓子也像着了火。常正找出胃药，给我开了水，我乖乖地吃下药片，他说：“路上你要记着自己吃药。”他搂住我，旁若无人的吻我。这一次，他的吻，却让我觉得天昏地暗，我的泪水更是像决了堤。常正一脸的慌张，不停问我：“小米，你别哭，小米，小米这是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出什么事了？”

我泣不成声，取下手上的戒指，拉过常正的手，把戒指放在他的手掌上，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对不起，常正，我把戒指还给你。”

清晨的阳光，照在那只铜戒指上，反着古铜色的光。常正摊开的手掌，颤抖着悬在半空，我看见常正久久举着那只手，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一动不动望着我：“为什么？！为了什么？！这是为什么？！究竟为了什么？！”

我眼泪长流：“我来就是为了还你戒指的……”

“几千公里，你坐着飞机过来，就是为了要跟我分手吗？所以，你不带地图，因为你再也不会来了！是吗？！“

他的眼神冒着火，我狠心说道：“是，常正，我们不能在一起，我不能拖累你，我们分手吧！“

常正拧紧眉头，攥紧那枚戒指，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戒指狠狠甩了出去。我看着那枚戒指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飞了出去。那枚我无比珍视的铜戒指，就这样在我的眼前消失了，那枚代表我爱情的铜戒指，就这样，在秋天的风里消失了，那枚陪伴着我最美好青春的铜戒指，就这样，在我的生命里消失了。

我知道自己彻底地伤了常正，那一刻，甚至更激怒了他。我不再敢看常正的眼睛，因为只要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激光的光束要把我的整个心融穿，登机的时间到了，我仓皇抓过背包，夺路而逃，哭着进了候机大厅，留下常正一个人，在风里怅然若失。

那时候，我第一次明白了什么是生离死别的痛苦。后来，我才知道，死别是对生命无奈的叹息，而生离，分别的两个人，却要各自继续活下去，生而无望地活着，行尸走肉一般过着日子，那样的痛，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