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在轨道上疾速奔驰着。我望向车窗外,苍白的阳光照得高原明晃晃的,远处几个模糊的身影正快速地奔跑,不知是牦牛还是藏羚羊。这里就是可可西里无人区,我竭力想看清楚那身影,但却以失败而告终。
我曾在动物园里见过牦牛与藏羚羊的。那时我年纪尚幼,看见任何一种动物都觉得新奇,便常常绕着铁笼来回奔跑,追赶着笼内的动物们,动物们因受惊而颤抖起来的毛发每每让我激动不已,思绪又拉回到现在,我心有不甘地又望向车窗外,可远处的动物却好像幕布后的皮影,我正是远在后排而又眼力不佳的观众,只能望而叹息了。我没法不流露出失望了——这铁路修得离动物们近些才好,至少让游客们一睹野生牦牛或者藏羚羊的风采吧?火车无声地向前奔驰着,并没回应我的怨言。
远处的几个身影依旧奔跑跳跃着。耀眼的天光洒在广袤的高原上,天空像是被濯洗过的蓝宝石一样清澈透亮,那几粒模糊的影子就在这广阔无际的天地间疾行,时而奔腾,时而跳跃,始终与火车保持一样的速度。或者不如说, 是火车与它们保持一样的速度,一同无声地向前驶去。 在这无声中我渐渐感到了,它们与我脑中“动物”的形象仿佛有点不同。
许是高原反应,我感到一阵眩晕,远处动物的身影晃动起来。我好像终于看清了它们,它们肌肉健硕、强壮有力,坚硬的蹄子踏在高原大地上,仿佛敲响了地心深处的鼓点。他们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跳跃,都有肌肉在光亮紧实的皮毛下滚动,为他们提供无穷尽的伟力。他们的毛发在风中骄傲地飘动着,蹄子掀起的尘土在身侧弥漫,吞噬了空气中的冷冽,震撼着斑斑点点的高山草甸。太阳又升高了一点,草甸的苍黄中俨然生出一抹绿来,在万里的冻土上熠熠生辉。更远处,峰顶的积雪原是灰蒙蒙的,此刻在更明亮的阳光下也闪出洁白,仿佛要升腾而化作天上的云了。那不知是牦牛还是藏羚羊的身影竟成了这辽远布景下唯一的舞者,伴着飞扬的灰尘,作为笔腹涂抹在雪山与高原的交界处。我听到他们发出浑厚悠长的叫声,那是他们在为自己阳光下的奔跑伴奏,那是他们集中了大地原始的力量而颂出的歌谣。火车依旧无声地奔驰着,仿佛乐于做一倾听者。
就在这静默与庄严中,我感到远处的朦胧身影确乎是与我以往所见的动物不同了。他们是自然力量的结晶与凝聚,他们拥有动物所应当拥有、而人类却总在抹杀的不羁与自信,只有在这样广袤的天地间才容纳得下。
我庆幸于自己长大后再也没有追赶笼中动物的兴致了。我也由衷地希望,这列火车能够永远这样无声地奔驰下去,远处不知是牦牛还是藏羚羊的动物能够永远这样有力地奔跑下去,让我们永远这样并列着向前奔跑, 轨道永不交汇。
——癸卯兔年除夕
愿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共同创建地球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