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斑驳回忆重,爆竹声里又一年
随着一声爆竹的声响,这年味儿便是越来越重了。
街道上冷不丁窜出穿着新衣服、拿着炮仗的孩子们,三五成群。我的思绪一下子也被拉的邈远。
记忆里的水湾,细腿儿柳树下疯长的野菜,还有瓜果棚里的丝瓜秧葡萄藤,故乡的一切如暮春四月的炊烟缭绕却又切切实实的涌了过来。
记得,小时候我们最欢喜的便是过年。
清冷的小县城,只有过年才能热闹起来。母亲每年都会扯一匹新布,早早的做好合身的棉衣。新年除旧岁,一定要穿全新的衣服,才能摒除这旧年里一切病痛或是不快。母亲总是笑着扯过新棉衣让我穿上。厚实的棉花塞满了棉衣,满满当当全是厚实的温暖,这纤尘不染的棉衣的每一针一线都是母亲亲手缝制的。年幼时的我,欣然等待着每年如约而至的新衣。却从没想过母亲这些年却未曾为自己添置哪怕一件。
那时年幼,孩子们都喜吃糖。耳朵像是竖起来针尖儿灵敏似的,远远的便能听到那走街串巷的吆喝声儿,糖人儿哟糖人儿。他的声音并不够响亮,相反还有几丝沙哑和暗沉。像是经历世事的磨砺,愈发沧桑的声响。但在那时却像是最美妙的呼唤。那捏糖人的老伯还没走近,我们便三五成群急匆匆的从家里一溜烟儿跑着,远远的奔过去将他团团围住。看着他变戏法儿似的用黏连的透亮的黄色糖丝儿变换出一个个生动活泼的糖人儿。他常笑着摸摸我的脑袋,‘小秃瓢儿,你想要个什么?’。我歪着脑袋想半天,像是在做什么重大的决定。又突然灵光乍现,张着嘴巴大喊“孙悟空孙悟空,别忘了捏出来他的金箍棒啊~”他便哈哈大笑,“行嘞~”,手底的糖浆儿便真的在那根木棒之上一圈圈的勾勒起来,鼻子眉眼,都变戏法儿似的出现。做成了我也舍不得吃,总得走家串巷,给小伙计们炫耀个一遍。
过年还是囤年货的时候。母亲总拉着小小的我去附近赶集。集市上这几天儿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叫卖吆喝声儿、讨价还价声儿不绝于耳。我常想挣脱母亲的手,流连卖糖果、卖糍粑糖糕的摊前。糖果儿五颜六色花花绿绿的躺在摊儿上,捏好的糍粑则时不时飘来一阵喷香,糖糕炸的金黄,在四溅的油光里嘶嘶冒泡儿,等待着老妇人拿着一柄漏勺将它翻个身儿。站着等糖糕的人在冬日的寒风里捂的严严实实,脑袋缩着,两只眼睛却一动不动直勾勾盯着这油水里翻滚的糖糕。拿到糖糕的人,则小心翼翼塞进嘴里,咬上一口,外表酥酥脆脆,馅儿却软糯松香,糯米做的皮儿不薄不厚,沾牙又嚼劲儿十足,黑糖包在其中,咬深了便浸得一口甜香。我看的迈不动步子,心里直发痒,暗暗的咽了几口口水。母亲回头瞪我两眼,一手紧紧握住我,“这儿人那么多,不牵着你你就丢了!”,我默默不敢作声,忙跟紧随着母亲挑高香、挑蜡烛、挑包金元宝的金纸儿、还有大红色的对联儿纸和过年的蜜饯水果。
母亲每年都要买上几副对联红纸,送去让二爷爷写上几副,二爷爷的字遒劲有力,在我们那儿可是响当当的名声。他常提笔蘸蘸墨汁儿,然后便望着天边的一角开始发呆。这时我便不敢如往日缠着他,知道他这是在沉思创作咧~不一会儿,手中的毛笔挥动,大有挥斥方遒指点江山势如破竹的气势。还未待我反应过来,一副对联已经写好。那时候我真是顶佩服我的二爷爷的。
赶完集往回走,路过糍粑摊儿的时候母亲知道我嘴馋,奈不过我的央求便会买个糍粑给我,或是买一把糖果放在我棉袄侧兜儿里。糍粑带着米的清香混着热气送进嘴里。或是剥颗糖果,硬糖沾到牙齿的那一瞬间,一股甜腻便顺着嘴巴甜到心里。坐在母亲晃晃悠悠的自行车后座,听着老式横梁老爷车吱呀吱呀的声响。我歪头靠在母亲背上,午后肥腻的阳光照下来,穿过冬季干瘪的树枝桠,丝丝缕缕慵慵懒懒洒在我的脸上、母亲挽起的黑色发丝上。已经关了门回家过年的店铺,门口贴着大红色的对联和倒着的福字。我的心便愈发安宁,像是一下子被卷进了过年的红色漩涡。
耳边又传来丝丝爆竹声响,几个淘气的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孩子,畏首畏尾点燃了二脚蹬便捂着耳朵一溜烟散开,“砰,砰”,一前一后的声响震着耳膜,在这爆竹散落的红色炮仗儿皮儿的缓缓降落里,淡蓝色烟雾一下升起,在这声声震耳的炮仗齐鸣里,新年,又一次如约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