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撞伤的第一百天,终于觉得自己是个利落人了。胸骨6根不同程度的骨折,或断或裂,肺挫伤,液气胸,住院2周,引流450ml胸腔积血。不是每一个人生都有这样的经历,用文字记住这些真实的疼痛,血的教训。如果恢复得好一切无恙,下一个雪季还会继续上雪道,恰逢疫情这个特殊时期,感谢全中国的雪友今年一起“干瞪眼”。
2020年1月8日上午10点,云顶6区蓝道薰衣草,被撞。当时教练带着我和女儿练动作,怪我大意,转弯没回头看后面,弯转回来速度非常慢的状态下,被后面来的人撞到,瞬间原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教练让我试着向后弯腿,抬胳膊,抬头,我都可以配合。救援来的很快,他们建议我翻过身子,面朝天,好把担架塞到我的背后。但是我只要一用力,胸腔左下方就像有针扎进去一样疼。后来我听从教练的建议,蹭着身子改变了趴在雪道上的方向,原地打转将头的位置调整到山上方向,然后忍着疼将身子翻过来。救援艇把我一路拉到大酒店旁边的雪场医务室,一路上我面朝蓝天,全身瑟瑟发抖。
事后了解,撞我的是河北体校的学生,寒假期间在雪场打工顺便滑雪,当时他在练习点杖,看见我的时候已经停不下来了,所有的撞击力通过双手推在我的后背上。所以被撞时我的感觉,是背后受到一股强劲的力量,也正是这个力量,导致了我伤的很重。
那次是我第一次单独带女儿去雪场,以前都是和我爱人LV一起,那次也是几年来我第一次请教练,很后怕,很万幸,被撞的是我,不是我女儿。我被送去县城又返回雪场的这段时间里,女儿被送到中国好邻居热心的红姐家,虽然迄今为止,我和红姐只有我从医院返回接女儿时不到一分钟的一面之缘。
雪场医务室的工作人员先让我从担架上做起来,然后下来坐到椅子上,问了问情况,建议去县城拍片子,说是担心骨折扎伤脾还是胆,我忘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处理和建议,然后在那里被告知了事后申报保险流程,最后等着医务室的车拉我去县城医院。
县城医院做了两项检查,腹部B超排除了脏腑的受伤,X光胸片报告显示1根胸骨骨折,医生建议回家静养即可;这之前很长一段日子我总是干咳,在医院等结果时,干咳咳出的痰里带血,和大夫讲了,大夫也说没事,于是我就傻傻的离开了。
撞我的小伙子一直跟着我从医院回到雪场后才离开,全程都很礼貌很客气,因为医院都说了没什么大事,回家静养就行了,所以除了微信和手机号,我没留下他的任何身份资料。至今住院的费用(雪场保险能负责一部分)和病假期间被扣掉的工资,对方没有任何赔偿。
我是那种抗疼痛指数十级的人,LV说我是个麻木之人,反正都是一个意思,也就是说被撞之后,自从我在雪场医务室站起来,我自己就觉得没什么事了。当天我带着女儿坐17点那趟高铁回到了西直门,然后LV接我去了积水潭医院,我打算去开张病假条,简单歇几天。要是说问我疼么,不可能不疼,要是说是疼到不能忍么,我觉得也不是,所以在积水潭走来走去,医生护士看不出来我是病人,都问我病人在哪儿。
积水潭的外科急诊大夫看了胸片后,建议我拍CT,当时我还问大夫是不是拍不拍结果都是回家休养,大夫说再检查一下放心,坚持让我拍。果不其然,CT报告左侧5-10肋骨骨折(人有24根肋骨),肺挫伤,液气胸。带着片子去见大夫,大夫面色凝重,还问谁是家属,说挺严重的,建议住院。医生当时说的话,我也懒得回忆了,无非就是那些吓人的话。碰巧有病床,当晚22点,我就睡进了病房,胸外科4床。后来我才知道,肺挫伤就是肺部被断掉的肋骨扎伤了,肺部还被震出了气泡,液气胸就是胸腔内有积液和积气,积液包括被扎伤的肺和断裂的骨头出的血。
住院第2天开始大量输液,做雾化,目的是消炎别感染,咳痰排积液。前面说的不疼,原来是疼的时候还没到,后来大夫给加了静脉止疼液,实在忍不住还加了口服止疼药。
在医院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病床上度过,我当时的状态是只能平躺,或把床头摇高半躺,无论哪种姿势时间长了屁股都疼;偶尔可以侧躺调节一下,可是无论是左侧还是右侧,都坚持不到十分钟就疼的受不了。躺不住了就坐起来,每次起身坐,就使劲拽着竖在床边输液的杆子或者床围栏杆,所有力量都靠双臂带起,有一次那个床围居然被拽脱了,就是拽空那种感觉,全部力量都反作用回我的伤口,晃得我生疼。
病房是个8人间,还有2张加床,每天夜里其他病床的大姐阿姨们呼叫护工的声音此起彼伏,每天早上5点全病房的日光灯亮起,护士来抽血查血糖还干嘛我也不知道,每天最幸福的时光就是中午11点吃完午饭,带上眼罩和耳机,躺在我窗边的4号床,晒着太阳睡个午觉。
住院第7天,复查了胸片,原本自己内心认定一周就能出院。大夫查床时说,肺部恢复不好,让我继续练习吹气球,吹气球帮助恢复肺部张力。
除了吹气球,还要更努力的咳痰。咳痰是最麻烦的事,不咳的话,积液排不出来,可是咳呢,就扯得受伤的地方疼到十级痛,就这样每天忍着疼,咳出一堆一堆带血的痰。血的颜色从鲜红逐渐变成暗红,痰的颜色从浓黄逐渐变成透明。
住院第10天,我自己把咳痰标准当成出院标准,于是我再次以为我自己能出院了的时候,大夫带着复查的CT片子来找我,胸腔还有大量积液,需要插管引流,导出450ml鲜红的积液。
是否做引流,我自己犹豫不决,我的主治医师耐着性子给我讲了好多,引流的目的,不成功的风险,不做的后果,我给LV和好朋友胖姨来来回回打了好几个电话,最终决定还是做。其实引流,就是靠B超定位胸腔积液的位置,从背部插入一根粗粗的针管,通过连接的软管,导出到带刻度线的袋子里,不过是个连手术都算不上的一个外科操作,就在护士站的操作室完成的。
住院头几天我心气极高,天天不知死活的外出溜达,后来两次被宣判继续留院观察之后,我的那股气,一下子就瘪掉了,再也不敢盼出院。做完引流那天,LV在病房跟我说,来医院的路上,他甚至想,这个人,会不会因此就完了,我说我也这么想了。
那段日子让我想了好多,最大的收获是弄明白了和LV老吵架的原因。最近几年,我们俩的婚姻生活过成了一地鸡毛,他总说我变了。直到这次受伤,他对我像家长对孩子那样,充满心疼的数落,我忽然明白了,他是希望我别老自己做主,少些主见,多听他的劝导,把他当成一家之主,尊重他的意见,就像我们刚认识的那些年一样。想明白之后,我俩就这个事达成共识,我笑称以后什么都听他的,后来病假在家的几个月,四口人其乐融融。
住院2周后,1月22日,大年二十八,大夫说积液排的不错,出院回家过年吧;我如释重负,每天忐忑不安得等待大夫查房,像极了等着法官判刑的那种心情;医生嘱咐回家继续练习吹气球。
受伤住院,作为一个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母亲,我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自己受罪,又给别人添麻烦。我自己要和单位请假,俩孩子送回奶奶家,LV则是单位、自己家、奶奶家和医院几个地方来回跑,还得抽空送老大去上各种校外课;除此之外还有那些惦记我的家人、好朋友,从过年之前的忙碌中抽出时间跑去医院,给我送汤送钱送水果。在我出院后的第二天,1月23日,武汉封城,疫情大爆发。
终于出院了,晚上可以安安静静睡觉,家人也不用那么辛苦了。纵然康复路漫长,作为一个强迫症妈妈,孩子在眼皮子底下最重要,顺便锻炼LV在生活上更多担当。
受伤3周后,在床上休息的姿势,解锁了短时间的侧躺和趴,但是必须缓慢地去找寻合适的支撑点,然后几分钟后必须恢复仰卧,并且每一次翻身都要小心谨慎;晚上睡觉还是会被疼醒;外出走路,呼吸憋气,也可能和戴口罩有关系;自行将止疼药停药。
受伤4周后,2月3日,复查X光片,由于处在严重疫情期,不敢去积水潭医院复查,去了人少的第六医院,大夫说骨头长的不好,断裂情况基本上没怎么变化,而且骨头断开的位置都已经开始钙化,钙化意味着更不容易愈合,好在肺部基本恢复正常,不用再练吹气球了;原本我还挺乐观的,结果复查情况令我很忧虑,担心后期会开胸做手术。回家开始各种百度查,胖姨建议我问问中医,我打电话给罗有明正骨诊所(就是双桥老太太的后人),接电话的是个上岁数的男士,说我这种情况基本上会恢复,不用人为治疗也不用手术,但主要还是得看看胸片,等疫情结束诊所营业后,去找他们看看,老人家态度挺好,说的又挺客气,帮我抚平了焦虑的心情;继续在家休息的日子,我增多了卧床,不敢再出门长时间走路,并且尽量平躺,侧躺和趴也不敢了;
受伤5周后,试着开车,勉强可以打方向盘,主要是左胳膊不敢用力,也抬不高;
受伤6周后,忽然之间,早起后的床上,枕头上,出现很多头发;洗完头,池子里和地上的头发,更是多得让人害怕,我开始了大量脱发;严重到坐着不动,也会一根两根的往胳膊上落;起初是让LV烦躁,因为他要扫地收拾床,后来他开始害怕,怕我得了什么绝症;再后来,胖姨提醒我是亏血造成,她这一提醒,我猛然想起,可不是呢,刚好五周前抽出450ml胸腔积血,当时没体现,这个时候开始慢慢在身体上出现缺血的表现,就好像新生儿两三个月时,产妇开始大量脱发,也是一个原因;后来从中医大夫那里得到确认,“发为血之余,失血过多,发无所养“。
受伤7周后,复查X光片,还是在第六医院拍的,没有专科大夫看,我自己看着自我感觉良好;这周开始外出散步,戴口罩走路的憋气感也有好转,开车打方向盘也轻松一些;最重要的是,胸腔左前方(就是胃的左边的位置)的刺痛感逐渐消失了,之前是表皮就像神经性特别敏感的那种疼。
受伤8周后,为了找专科大夫看恢复情况,去健宫医院拍了CT,北医三院的专家建议,无需手术,继续修养;终于可以放心了。
受伤9周后,自从知道不用手术,又可以侧躺和趴着休息了,同一个姿势明显比前几周能坚持多一些时间;左边胳膊抬高幅度增加;早起睡醒,可以在床上,以侧躺倦身,手臂抱胸前的姿势,伸个懒腰;走路时可以故意挺一挺背,之前一直倦着,不敢挺太直;本周还去弘医堂找艾灸大夫开了一周补血的汤药,回家自己煮,然后将掉个没完没了的头发剪短。
受伤11周后,复工上班,摘掉带了近三个月的绑胸绷带,这段日子习惯了绑带,已经绑成了平胸,可能挺像欧洲宫廷妇女那种穿法的;解锁了以前习惯的各种睡姿,除了翻身还要小心翼翼。
受伤13周后,左边胳膊可以轻缓向后背方向伸了;可以骑自行车,可以跟着顺顺小幅度做上肢伸展运动,扩胸运动;某天我还斗胆举了一下当当,就是先下蹲,缓慢把他举起来够他姐姐玩的特别高那个吊杠子。
受伤100天,除了咳嗽打喷嚏必须团身捂住胸口,睡觉翻身时必须垂直移动外,其他时候基本上没有异样感了,盼望下一步能完全放松伸懒腰;暂时没敢尝试跑跳运动,也一直没骑过我的小踏板。
滑雪这项极限项目绝对算是高风险运动,几年来我们一家人以慢悠悠的旅游式滑雪方式,滑遍云顶的所有雪道,云顶本身人就少,雪道又多,我们带着孩子又极其谨慎,从来没想到被撞这种意外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直到现在,当时被撞倒在地面,那种陡然一懵的感觉,我还会偶尔想起。其实事后教训,还是怪自己转弯没看身后,这个切身经历,会提醒我和家人今后再上雪道,更要万倍小心。
另外还想说,千万别过于信赖专业,首先撞我的小伙子是河北体校在校学生,和云顶的救援人员都是同学,他在18-19雪季还在太舞带过小朋友的冬令营;其次,当时我是跟着教练的,教练事先也跟我们强调了转弯的注意事项和安全常识,但结果我自己过于注重练习动作,反而忽视了安全第一。
其实正像LV一直坚持的,别在意技术,旅游式滑雪,玩得高兴,带着孩子,注意安全,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