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玉婷/文
不得不承认,终有一天,你也会变成自己口中“讨厌的大人”那番模样。意识到这一点,是在某个跟我那就读于小学五年级表弟共处的下午。
盛夏七月,在母亲俗称“打狗都不出门”的日子里,每逢周末,我必过午才醒,刷牙前煮上一壶白开水,刷完牙正好泡上一大杯茶,早餐跟午餐混着一餐吃,饭后便盘腿坐在地板上喝着茶、吃着点心,或是戴上耳机看一部老电影,或是静心翻看新买的书籍。总之,古代女子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古训被我奉为信仰,差一点就要进行到底。
七月过半,周末如期而至,在我抱着被子跟芝士烤包、沙拉玉米、酸奶果粒约会的时候,母亲的声音传进梦乡里“今天都早点起床,一起过去外公家里吃饭”,随即听到“嘀”的一声,冷气也被关掉了。从睡梦中抽离,没有烤包,也没有玉米,我还坐在床边回味着酸奶里的果粒,姐姐已洗簌完出来换衣服了。
从前,对外公最深刻的记忆便是反沙香芋,如今,去外公家里,条件反射想到的是我那三个少不经事的小表弟。老大属猪,跟我同个生肖,并不大讨喜的属相,似乎一跟猪沾边,便会被定义为:好吃懒做、傻傻呼呼不带脑子。老二属牛,生得眉清目秀,是三兄弟里最为帅气的一个,却天生泪腺太浅,舅妈曾做过一次不完全统计——他在一天之内哭了十次。老三属龙,我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他正好出生,那时我跟着姨母一起送月子餐去医院给舅妈,他就在一旁的婴儿床上熟睡,不哭也不闹,一张红红的小脸还有点皱,右手上戴着舅妈名字的挂牌,我总爱凑近了放只手指给他握紧,大人们总说最小的表弟长得像包公,但不知为何,我却对他情之所钟。
外公仍旧坐在外厅喝茶,邻里围坐着拉家常,外婆在一旁吃着零嘴不时插上几句,母亲跟舅妈在厨房里准备着午饭,三个小孩子在内厅玩作一团,沙发的垫子跟抱枕被搬到了地上,玩具和书本堆在厅中央,老二一会儿跟老大抢单车,老三又喊着要看喜羊羊,姐姐嫌屋内太吵便出去听大人聊天了。
我在一旁埋头玩手机,老三那个小崽子跑过来哇哇哇大哭,说是老大抢了他的羽毛球拍并且打了他。这时,我边哄着老三,边走过去叫老大让让弟弟,小孩子都是会抢玩具,老大自然不听。我便义愤填膺地教训起了他“你是哥哥啊,你都长这么大了,弟弟还不懂事,你干嘛什么都要争,你给他他就不哭了啊”。他依旧看着我倔强地摇摇头,我便又向前去接着说“你要是不让着弟弟的话就没人要喜欢你了”,大表弟睁大了眼睛一脸茫然地看着我,我快步向前从他手里抢了一只羽毛球拍,然后自以为正义地说道“一人一只,都不能争了”。老三如愿拿到羽毛球拍后哭声戛然而止,老大看我的眼神带着哀怨掺着一股敢怒不敢言的情绪,我突然有点懊悔,我知道他那是委屈。
以往许多次,我也有着这样的心情。大人从来不问为什么,他们只会看结果。而我,好像也开始变成那样的人了,真应了那句“成长就是逐步变成你讨厌的人那个样子”。
从小,身边的大人们都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那些因为憋屈掉的泪,那些不明不白受过的批,甚至多少次挨了打之后也没弄明白是什么原因。
就像抢玩具的弟弟看中了自己心仪的物件,他一哭,大人就立马跳出来指责自己怎么那么不懂事;父母口中从来有着别人家的孩子,一句“你也不看看人家的孩子多让人省心,学习成绩多好,还知道帮忙做家务”听了那么多年;老师常年挂在嘴边的“你们真是我教过最差的一届”;七大姑八大姨以及隔壁的大叔大妈也总摆着一副“你这个孩子真是让人操碎了心”的表情。
那些口口声声为了你好的大人们总是打着“教你做人”的旗号不分青红皂白地教训你,他们往往没有耐心去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便主观地凭着自己的想法妄下结论。当哥哥跟弟弟发生争执时,大人会选择偏袒弟弟;当自己家的孩子跟别人家的小孩打起来时,父母碍于面子往往会责怪自己家的孩子;当我们想要教育自己的孩子时,总是张口就来一句“别人的孩子如何好”。大人们不会懂得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优秀的孩子往往是夸出来的,更多时候,他们并不需要别人来告诉我们应该怎么做,年轻意味着还有犯错的权利,长大后他们也有了分辨是非的能力,过度的批评教育更容易激发孩子的叛逆心理。
前几日无聊看了一部喜剧——《一路顺疯》,剧中陈思诚扮演一个“只接生不杀生”的妇产科医生章开,包贝尔则扮演一个智商仅七岁儿童的弟弟章心,他母亲为这两兄弟取此名也是抱着他俩能够开开心心的心愿。她怀着愧疚的心理,想要多弥补弟弟一点,想要多爱他一点,尽可能的满足他让她开心,同时她用自己的内疚要求着章开,使得哥哥被迫迁就着弟弟。章心想去香格里拉找儿时的玩伴小花,而章开刚好想去云南处理自己的风流债,母亲便“将这两兄弟捆绑”。临出行前,母亲嘱咐章开“一个男人一生必须保护好四样东西:一是家里的父母,二是脚下的土地,三是怀里的女人,四是身边的兄弟”,而母亲只要求他做好第四点。从成都到云南的一路,章心闯下了不少祸,虽然他懵懂无知,却一心知道为哥哥好,最终章心虽不幸辞世,二人兄弟感情却更加深厚。这一路,吵闹过、心酸过、欢笑过了也分别后,便是成长,没有大人的指手画脚,也没有七嘴八舌的训导,终于成为了那个更好的自己。
每一次,被父母教训了以后负能量爆棚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以后孩子做了错事,别严加苛责,也不要一厢情愿地去告诉他该怎么做怎么走;孩子考试考砸了,别“病急乱投医”般地给他报一堆耗脑的补习班,用心了解他的专长所在,尊重他的喜好展开发展,该玩的游戏还得玩,想学的东西由他学,可以没有好的成绩,但必须培养一两个兴趣;当他跟别的孩子抢东西或是扭打到一起,千万别一口拍定是自家孩子的错,他自有他的道理,告诉他问题既然发生了,就要做个有担当的人儿去解决;在我发现了他早恋以后,我要跟他聊聊对象长得怎么样,早恋有益于提高情商,我的孩子真出息,但我会告诉女儿要学会保护自己,告诉儿子别祸害人家姑娘,在适当的年纪去做付得起责任的事情。
第一次我意识到了其实我跟其他别的大人无异,但愿仅此一次,从此依旧不改初心去做自己,永远别让自己活成那个所谓“大人”的模样。
2016.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