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了,而我又将离开。
也不是第一次回学校,为什么,这次的心境与以往大不相同。
坐在东去的列车上,望着窗外的夕阳,漫山遍野露出一点零星嫩黄的油菜花,极目远眺,主色调依旧是斑驳的衰草枯叶,偶尔可见一抹意外的殷红,在重峦叠嶂的遮掩下若隐若现,紧接着列车倏尔而逝,便再也没了踪影。
春天,是一个欣喜而忧伤的季节。
以前我小的时候,喜欢冬天,我喜欢过年的火药味和满城此起彼伏噼里啪啦放的声音,总觉得那是团圆的喜悦,更别说南方的孩子盼着雪,没有不在幻想自己有一天能堆起一个属于自己的雪人的,好容易盼来一点两点零零落落的雪花,还来不及仔细观察它在手中的样子,就已经化成水了。后来,在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龄爱上了秋天,那是诗意的季节,山头那拂过的瑟瑟悲风,枝头那飘落的温暖金黄,以及房前每年总是如时弥漫的桂花香,都成了我笔下的诗词文章,尽管都是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但我依然乐此不疲的写着。
夏天,是从来都不喜欢的,炎炎酷暑,想想就让人燥热难耐,顶了三伏天的太阳出去游荡,总觉得知了在树荫下,叫声也是有气无力的,到了晚上,大人们习惯聚在一起,摇着蒲扇将流萤扑散,讲述着陈年旧事,童年夏夜里的数星星已经是遥不可及了,只剩最后那个夏天,还有执念未散。
前几天,去了高中校园,看见海棠已经开了,鲜红的颜色为单调的四周带来了一丝生气,花还没有盛放,蓦然想起川端康成的诗句来:凌晨四点钟醒来,发现海棠花未眠,它盛放,含有一种哀伤的美。
在川端康成眼里,盛放的花孕育着即将凋谢的哀伤,而在我看来,花还没有盛放的时候,就已经蕴含有极致的哀伤了。
无非是花谢,无非是离别。
是的,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但离别,一念之差就可能是永决。
感受到今年与往年的不同,我以为正是人生到达一个新起点的觉悟。以前喜欢站在阳台看四时风景,二月之际,院后的杨树开始抽出新芽,晨曦的微光从厚厚的云层中挤出来,给大地投来一片金辉,我总是遐想着未来,那时候,我的未来还没有形状,但却充满无限可能,少年时的心境,无所谓狂妄,也谈不上迷茫。现在我还是喜欢站在阳台上,看冬夏图景,同样是二月,杨树的芽却不见踪影,房上的瓦片,载了一层又一层往年的落叶,远处的竹林依旧,只是没了昔日的心境,那样触手可及的长大,那样难以言说的不安,甚至那样简单,一眼便可望穿的一生。
车站渐渐远去,我离她也越来越远。
年少的任性曾经伤害过她的心,伪装出的不近人情也让她费劲脑筋,多久回家才能让她不打电话,在外吃喝住行都令她念念叨叨。
曾经觉得太烦,太严,压抑的管教使我喘不出气,终于有了离开的机会,不顾一切的走出了家乡,但我不知道,她守着电话一直等不到我的号码是怎样的心情,打了电话换来一句两句敷衍又是怎样的心情。
终于一学期到头磨磨蹭蹭回到家里,待不上几天,出去呼朋唤友,好不得意,她在家依然做一个人的饭菜一个人洗碗又是怎样的心情。
整整一个冬天,我什么也没做,春天来临的时候而我却要离开。
火车里灯火通明,窗外已经全黑了,不论喜悦还是哀伤,今夜过去,明日太阳升起时,又将是一个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