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有时候得承认,恶同样可以像善一样,令人动容。------序
那天看《白夜行》,熬夜读到凌晨2点。看到中后期的时候,我发现我已经一股脑的浸在了这种肃静压抑的恶中了,那个“只想和你手牵手在太阳下漫步”大概是个美丽的幌子吧,随着无数凌乱、压抑、悲凉的事件片段如纪录片一样还原,最后一丝温情也被全部抛弃。有种迫切渴望成全桐原亮司和西本雪穗的念头,脑子里想的全都是如何才能让警察不抓住他和她。甚至脑海里推理的是n种如何继续犯罪以掩盖之前那些已经初露端倪的蛛丝马迹。
我得承认,那些温馨励志的小故事鸡汤文远不比这样一个残酷没人性的故事给我的冲击力大。看的过程其实心如刀绞,或许是心疼吧,却不是对桐原的残忍和雪穗的无情而气愤。我竟然能够如此纵容这些有着美丽包装外壳的恶念。本就很平庸的我,做不到站在道德高点上去随随便便评价雪穗,也无法对她产生厌恶和恨,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自己会如此姑息丑恶,是那个绝望的躯壳吸引了我吗?扪心自问。纵然他们极尽人性之丑恶与变态,我也只想放过这对苦命鸳鸯。
我对自己这种变态的情感甚是诧异,然而可能只是因为我们一直站在阳光下。
我们习惯站在阳光里,站在有影子的地方,我们不用拥抱彼此的影子就可以获得温暖,所以我们站在善的世界里,对人性的阴暗面强强灌上因果关系,套上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去轻易定性,我们努力洗白主人公,认为她和他值得同情,因为她小时候的遭遇所以她值得原谅,亦因为亮司要赎罪,而且他为雪慧做尽一切他可以保护她的事,所以他亦值得原谅。实在感觉难以自圆其说后,再套上爱的幌子,以爱之名极尽人间丑恶,恐吓,强奸,盗窃乃至杀人,就一切都说得通了。
整个过程其实是相当变态与残忍,完全不符合我们对善的要求。整个悲剧的起源是成人自私的罪恶,为了满足己之私欲而任意践踏幼小的身体和心灵。亮司亲眼目睹生父桐原洋介蹂躏他的挚友西本雪穗,而雪穗正是被她的生母所出卖,我们其实根本无法想象他和她二者的心理阴影面积。罪恶的原念,摧毁了他和她幼小而真挚的心。现实是如此残酷,上帝光辉的照耀下罪恶却如沐春风。
所以二人一个杀父,一个杀母,起先是雪穗让亮司去做各种各样的事来掩盖他们的犯罪行径,后来是因为不断的掠夺快感,使雪穗指使亮司做出一系列伤害朋友亲人的事,她为了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不断犯罪,而亮司公司的发展亦是在雪穗的帮助下,他和她彼此的黑暗结盟,因为彼此有不可触及的过去,因而二人共同来演绎罪恶。这样的土壤生长出的黑色的恶之花,在没有阳光的地方,极尽绚烂。彼此见不得光的人,“只希望手牵手在太阳下散步”,那是个奢望罢了。
世界从来就是多面的,正如没有绝对的正义与邪恶,亦没有绝对的善与恶,你可以说,他和她是出于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利而去不断地选择伤害他人,这便是最大的恶,我不会轻易去对恶提出辩驳,只是我在想,如果“恶”“黑暗”是他和她身上能找到的唯一共同点的话,那么他和她会不会去守护这一共同点?我们可不可以颠倒一下,假设我们站在一个以恶为基础的社会上,我们所做的一切源于恶的本质,如同桐原亮司与西本雪穗一样,那么我们会不会仅仅是为了维护共同点而犯罪。 一直处在黑夜里,那么犯罪,互利共生是他和她守护爱情的方式,向彼此证明彼此有存在的必要,用恶意去阐明自己对世界的认知。
“他们再也没有长大,她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他则是那个至今仍在黑暗的通风管中徘徊的小男孩”,作为“虾虎鱼”的亮司死了,盲的“枪虾”雪穗在独自前行的时候一定困难重重,最后的那一点光亮也已经消失,故事戛然而止,那时真真切切的为他们难受了一阵子。
有时我会在想,桐原亮司和西本雪穗之间是不是爱情? 貌似雪穗一直在利用亮司,但事实上,雪穗也同样在帮助者亮司,如她为了亮司偷了Submarine。此外,文中还有大量蛛丝马迹,如雪穗给亮司做的绣着RK(Ryouji Kirihara 桐原亮司)的袋子,雪穗给她的店起名叫R&Y(Ryouji and Yukiho 亮司和雪穗),亮司做的男孩女孩牵手的剪纸等等。我感觉应该是相依为命的亲情和绝望深处的爱情相混合,如同最后老警察说的那样,“枪虾会挖洞,住在洞里。可有个家伙却要去同住,那就是虾虎鱼。不过虾虎鱼也不白住,它会在洞口巡视,要是有外敌靠近,就摆动尾鳍通知洞里的枪虾。它们合作无间,这叫互利共生。
真正的命运共同体,不需要别人的同情,更不需要原谅。是不是爱情,显然已经没有太多探讨的必要了。突然想起李莫愁在绝情谷焚身时唱的《雁秋词》:“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或许还是爱情的成分多一些吧,以爱之名维系的恶更让人容易接受,这样才导致了一大堆豆瓣评论者努力洗白她和他。
你知道吗?最绝望的剧透是你从书的封面就知道了亮司和雪慧是该书的主人公,而全文她和他没有任何一句对话。不像《罪与罚》里净是主角内心激烈斗争后全盘托出,也不似《挪威的森林》中大段大段的文字对白,《白夜行》两位主角的内心几乎不作任何主动描绘,那无尽的黑暗与邪恶,极端人性还是非极端人性的思索全部交给读者自行想象完成。
因而甚是佩服作者东野圭吾,他对复杂情节的叙述能力和对小说脉络走向的掌控简直炉火纯青,他用最漫不经心的语调写出了最浓烈的语气词,用最平静的叙事手法隐隐约约压抑了漫无边际的黑暗。从未见过如此精彩的恶,令人想要去守护的恶。
故事的结局是这样
文末时有一段话:只见雪穗正沿扶梯上楼,背影犹如白色的幽灵。她一次都没有回头。因此我们讨厌雪穗,貌似她既无情,又无义。
她可以轻易哭,但她没有哭。她可以在高宫诚哭过很多次,会在西本文代的葬礼上哭得很惨,她时影后级别的人物,知道什么时候应当恰当的展现脆弱以谋求他人的同情与爱护,任何正常人面对一具尸体,最正常的反应是如同滨本一样“她脸色铁青,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我是店长滨本。’。”而不是像人偶般面无表情,“‘这人是谁?’她冰冷的回答道:‘我不知道。’”亮司死了,她的黑暗中的太阳没有了,她原本就变态扭曲的灵魂怕是这次连一丁点的渣沫都不剩了。最绝望的念想、最悲恸的守望。莫过于如此。你在,我在,我因你而存在。你亡,我在,我的灵魂已不在。至少,亮司比《嫌疑人x的献身》中的石神幸运多了,他最终守护了他要守护的人。
我真的真的不想再去讨论雪穗与亮司做出的种种恶行的原因了,无关乎道德,我只是单纯的想为“恶”正个名,恶也可以很真挚,它同样可以繁衍出另一维度的动容。黑夜里有黑夜里见得到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