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当那辆宝马车停到汤国庆家楼下时,看着那沉重的车身,汤国庆的心里充满了喜悦,好个乖乖,他要什么,浙江老板就得乖乖地奉送上,他得慢慢地折磨浙江老板,像敲打牛皮糖那样一块块地敲。你不是会赚钱吗,我就从你身上吸。
一刹那,汤国庆想到了蚂蟥,觉得自己很卑劣,是条吸血的寄生虫。但他很快镇定下来,谁让你抢了我的女人?你不仁我不义,就是敲死你也活该,汤国庆这么一镇定,便有了底气。
他扭过头,对小蔓说,五万块带来了吗?小蔓举高了手中的袋子,都在这里。汤国庆系好了安全带,小蔓也上了车,小蔓说,你脸色发暗,还是我来开吧,我送你。汤国庆冷冰冰地说,谢谢,不用。小蔓便不再坚持,汤国庆要收上车窗时,小蔓忽然像想到了什么,递进一张纸条,上面潦草地写了几个字——白医生,祖传秘方,专治各种疑难杂症。汤国庆问,这是什么?小蔓说,鱼钩镇的白医生,听说专门治疗奇怪的病,而且是手到病除。汤国庆笑笑,这种江湖郎中我见多了。小蔓说,你可别小瞧人家,奇医治怪病。
车出横水,都是山路,路不宽,弯却不少,一个接一个地转。半边是山坡。半边是沟壑,汤国庆的手心里汗津津,他有些后悔了,后悔拒绝了小蔓来,小蔓的车技比他好,他只在镇上唯一的驾校练过,根本就没出过远门。好在山不甚高,沟也不深,路是平缓的。
车到鱼钩岔路时,汤国庆有些累了,他把车停到路边,仰面半躺着听了会音乐,看似闭目养神,其实他的脑海里在翻腾,他想鱼钩也不远,就是二三里的岔路,过一座桥,去给白医生看看也好,万一给治好了呢,就不必往上海去了。汤国庆拿定了主意,就拐头上了岔路,路越发窄了,稀稀拉拉的车,尽是尾随着慢慢地开,汤国庆尾着一辆大货车,看不见前头的路。
不一会就到灵水桥,老桥已经被拆了,新桥还在浇水泥锚墩,临时搭了个钢铁便桥。前头的货车刚上了便桥,轮子就滑下了木板,在那里空转。汤国庆把宝马停在坡上,踩了刹,看那下面的货车挣扎,他有些幸灾乐祸,他抬起眼睛时,就看到坡地右边,有个卖茶卖烟的老头呆呆地盯着自己。汤国庆浑身不舒服,骂道:没见过世面的糟老头,你真看傻了。
(七)
宝马车冲下河,只有短短的一分钟,刚开始车顶还在浮在水上,卖茶老头看到车里的男子用力敲玻璃,嘴巴张大了叫救命,但很快水流就将车顶也旋了下去。
车子是在灵水桥下游一公里的地方被打捞上来的,车座上有淤泥和水草,那个死了的男子躺在河坡上,太阳明晃晃地照着他苍白的脸。横水的警察和鱼钩的交警都在现场,他们询问出事当天唯一的目击证人卖茶老汉,做笔录。老汉没见过这架势,吓坏了,用手比比划划,磕磕巴巴地讲。
事实很简单,很清楚,这是一起由于路况不佳而发生的意外。在灵水桥边,去年已经发生过类似的交通事故。警察做完笔录,把脸转向穿黑裙的漂亮女子,问,你丈夫去鱼钩干什么了?
看病
看啥病?
蚂蟥
小蔓是无意识说出“蚂蟥”的,汤国庆死了,她本该轻松才对,可不知为什么反而涌起无限悲伤。她拨开警察,走到尸体面前,体育教师汤国庆本来人高马大,注了水就更涨大,尤其是头颅,整个一烂馒头,全然不见昔日英俊的模样。
小蔓的眼圈红了,泪光莹莹中,她看见汤国庆的鼻孔洇出了血,一条蚂蟥钻了出来,不住地扭动。卖茶老汉也见到了这奇怪的一幕,围观的群众立即就明白了,小蔓是汤国庆的亲人。
木材厂的老板就坐在坡上的别克车里,他没有下去看那个揍过他的人,他只是有些心疼他的车,被水泡坏了,得拖到几百里外的杭州修。
后来,横水镇的人都传讲,汤国庆是被小小的蚂蟥叮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