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我坐在异乡的小屋里,窗外秋风拂过枯黄的梧桐叶,发出簌簌的声响。屋内灯火微弱,映在案上那封迟迟未写完的信上,像一场摇曳不定的思绪。我握着笔,却迟迟落不下字,因为心头的思念早已堵住了所有的言语——那是对家乡的思念,对亲人的牵挂,对那些熟悉声音与面孔的无尽怀想。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王维的诗句如一盏温暖的灯,轻轻照亮了我此刻的心情,也让我愈发觉得,这世间所有漂泊的灵魂,或许都有着同样的孤独。
这是我来到这座城市的第三年,也是我第二次错过家乡的中秋。独在异乡,独字本已足够孤单,而“异乡”二字,却给这种孤单染上了几分疏离。这里的街道宽敞明亮,却没有一条通向我的家乡;这里的人们热情洋溢,却没有一个与我共度那些年少的旧日时光。
每逢清晨,我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着周围的行人低头忙碌,匆匆行走,心里总有一种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感觉。他们的脚步坚定,似乎知道自己每天要走向哪里,而我的脚步却总是拖沓,仿佛每一寸走过的路,都是在往更远的地方漂泊。
这座城市的楼宇鳞次栉比,商场里永远亮着灯,街上的人们说着我熟悉却又陌生的方言。这里并不坏,只是,这里没有我熟悉的炊烟,没有我熟悉的家门,也没有我的亲人。它是一座空荡荡的城,因为它容纳不了我的归属感。
今天是重阳节,电话里,母亲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欢喜:“你工作忙,不回来就算了,记得好好吃饭,别冷着。”我轻轻应了一声,心却酸得紧。电话那头隐约传来家里的喧闹声,仿佛人声鼎沸,又仿佛热气腾腾的饭菜香气穿过了冰冷的电话线,一头扎进我的胸口。
这是家乡的重阳,是母亲蒸的花糕、父亲摆的酒菜、还有兄弟姐妹举杯时的笑声。而此刻的我,却独自一人守着这座冷清的小屋,桌上只有一碗泡面,连香味都显得可怜。每逢佳节,我的思念便像潮水一般涌来,汹涌到难以呼吸。
有时候我会问自己:漂泊的意义是什么?从一座城赶往另一座城,从一个节日错过另一个节日,我的脚步为何从未停下?可没有答案,只有那句“在外奔波是为了家人能过得更好”挂在嘴边,像是一种自我安慰,却始终无法抚平心底的空洞。
那一年,也是重阳节,我和兄长一早便跟着父亲上了山。山坡上的茱萸已然成熟,红得鲜艳,几乎要将整座山点燃。父亲说:“咱们摘些茱萸,回去给你娘插在门前,这是重阳节的规矩,驱邪祈福。”我和兄长满不在乎地点点头,心里却早想着晚上母亲做的热腾腾的肉饼。
山上的风吹得清凉,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地上,我的篮子里装满了红艳艳的茱萸,兄长却总爱捉弄我,把我的篮子偷偷倒掉。我气得追他,满山跑,脚下踩着厚厚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响声。父亲远远地看着我们,嘴角带着一抹温和的笑意。
傍晚归家,母亲端上刚蒸好的花糕,白色的糕面上点缀着红枣,香甜的味道弥漫在整个院子里。那是我记忆中最幸福的时刻,全家人围坐在一张桌旁,有说有笑,夜晚的月光透过窗子,洒在每个人的脸上,竟像是镀了一层银辉。
可如今,我与这些场景相隔千里,耳边只有记忆的回响。那些红红的茱萸,那一盘盘热腾腾的花糕,似乎都成了虚幻的影像,越想越远,越想越真切。
我走出小屋,站在阳台上仰望天际。月亮高悬,清辉洒在大地上,照亮了这座城市的灯火,也照亮了我的孤单。突然间,我意识到,这轮明月此刻也正照在我的家乡,照在母亲和父亲的窗前,照在兄长的笑脸上。
月光是我的使者,是将我的思念带回家乡的桥梁。我闭上眼,仿佛能听见家中兄弟姐妹的欢笑,仿佛能看见父亲端着酒杯敬天敬地,母亲轻声唤我去厨房帮忙。我想,我的亲人此刻也一定在想我吧。即便远隔千山万水,亲情却依旧在彼此心头流淌。
夜已深,月亮挂在天空,映着我的泪光。我轻轻拭去眼角的湿润,回到桌前,提笔写下了信的开头:
“父亲、母亲:重阳快乐!虽然今年不能回家,但儿在异乡一切安好,家中一切可好?”
我知道,这封信终究无法完全诉尽我的思念,正如漂泊的脚步无法填满内心的空缺。可我也明白,无论我身在何方,那份亲情始终如月光一般,柔和又不离不弃,照亮我前行的路,守护我漂泊的心。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或许漂泊的人注定带着孤独,但亲情这根线,却始终将异乡与故土连在一起。此刻的我,在心里悄悄许下愿望:待来年重阳,无论多远,我必回家,亲手摘些茱萸,插在门前,再与家人共饮一杯热酒,让思念落地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