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直到2010年8月24日,男孩才去看了看青海湖,圆一场自己多年前的执念。
那一天,白云低垂如画,湖面湛蓝如洗。男孩坐在岸边,一个人静静的想。想起高原上的戈壁和草甸,想起环湖东路的沙漠;想起黑马河凌晨六点的日出,想起榻榻米阳台的青旅。
但在他想起这一切之前,男孩想起的是一个女孩。想起她的呼吸,想起她的声音,想起她躺着吻自己时的羞涩与娇媚。没说完情话,就已沉沉睡去,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滴。
不对不对,男孩猛力的摇头,告诉自己这都是幻想出的情节。她怎么可能吻过自己,又何曾有过哭泣?荡漾的湖水干扰了男孩的思绪,让想象中的那个人被雕琢得愈发皎洁,他就像希腊神话里的皮格马利翁,分不清真实和虚幻。
只不过是依偎在放学后的校园里,看梧桐树底硕大枝叶间遗漏下来的斑驳光影。女孩看着男孩,说着预言般的话语。你不快乐,你很孤独,但我喜欢你。喜欢你的一双眼睛,它们是那样的寂寞与忧伤,就像在青海湖底泛起的波光。
男孩说,我还没见过青海湖,那湖底泛起的波光又是什么样子?有机会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女孩浅浅地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把头紧靠在男孩并不宽厚的怀里,更深了几分。
回到现实,男孩脱下鞋子,褪去衣服,在透明的阳光和叩长头的藏民注视下,一步一步向湖中迈进。他要青海湖水洗清自己的肉体,用纯净的灵魂,去看那湖底泛起的波光。
凌晨到来,骤然下起一场大雨,淋湿了男孩斑斓的梦境。他醒来,赶紧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帐篷和行李是否还安然无恙。不远处的青海湖,一片安详宁静。
(二)
几年前,男孩从报纸上看到了一句很清新的话,来自演员吴秀波。不觉间拿着报纸的手开始发抖,然后抱头痛哭,不能自已。
“那时候爱上一个人不是因为你有车有房,而是那天下午阳光很好,你穿了一件白衬衫。”
那天下午阳光很好,你穿了一件白衬衫。
我看见风吹向你,然后轻巧的穿过你的身体,幻化出一片彩虹。
其他人变成了无关紧要的纸片,无论怎样摇摆飞舞,我都无动于衷。
女孩说,男生还是瘦一点好。浅色衬衣下勾勒出身形的模样,能恰巧嵌在里面,最好看。
男孩笑了,你说的是第一眼见到的我吗?
初中入学,男孩刚理完不足一毫米的短发,在八月底热度不减的太阳下,一圈淡青色的微光在头顶时隐时现。
男孩还不能习惯身上这件新买的白衬衫,紧巴巴的,绷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而当男孩发觉角落里有一个女孩,安静得像熟睡的猫,一直远远地望向自己时,他突然觉得这件衬衫的面料剪裁简直太好了,真是既贴身又舒服。
整个开学典礼男孩一句都没听进去,总是忍不住轻轻回头,眼光扫向女生就坐的区域,表情满是冷淡。那淡淡的一掠,总会被一对柳叶眉下如水的双眸接住,只不过也是一样冷漠的表情。突然响起的掌声打断了眼神交汇的瞬间,男孩的周身却被一种温暖幸福的感觉包裹。
典礼结束后,学生们拿起板凳,回到各自的班级。女孩在前面慢慢地走,男孩在后面悄悄地跟。女孩是有所察觉的,却恶作剧般的一直没有回头,更不消说是打声招呼了。男孩对此很是郁闷,只是他还不知道,一种神秘而又朦胧的喜悦也渐渐充满了女孩的心。
进了班级男孩才发现,原来那个女孩就和自己同处一班。更让他欣喜若狂的是,两人之间的座位还靠得如此之近,中间只隔着一条窄窄的过道。男孩只觉得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自己是被上天眷顾的宠儿。恨不得对着耶稣安拉如来佛祖观音菩萨梵天湿婆天照大御神等一众神仙,上香进贡叩响头,供奉一生。
2010年秋,甘南夏河,拉卜楞寺。在酥油弥漫的佛堂里,男孩盘腿而坐,双手合十,求才让大师解惑,无比虔诚。
看着眼前这个为情所困的年轻人,才让波澜不惊的心湖上似有一片草叶抚过。那眉宇紧锁的执拗表情,一如多年前决定入寺修行的自己。
结束一个人的毕业旅行,男孩踏上归去的列车。耳畔回响的,是离开时才让的一句偈语:
“万法皆生,皆系缘分;缘起即灭,缘生已空。
六根独具,尘心不净;浮世千变,悲喜同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