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

图片发自简书App

1)

最近脸上起了很多痘,脑门鼻翼下巴,红彤彤胀鼓鼓的,有几颗甚至起了白色脓头。

桃子说脑门上起痘是精神压力太大,下巴上起痘是肠胃不好。至于鼻翼是因为什么她没说,只告诉我那里是危险三角区不要用手去挤。我叫安希,桃子是我女朋友,我们大一时开始谈恋爱,她的老铁关丽丽不看好我俩,她说年龄那么小懂个屁的爱情。她还说我的名字难听,安息安息,跟开追悼会一样。

桃子喜欢狗,她说狗对主人最忠诚。我们养的第一只狗叫奶酪,是条中华田园犬,说白了就是土狗,不知道谁给起的那么高大上。我觉得做为一只土狗叫包子土豆就挺好,奶酪有点太洋气,但是桃子说真正的纯种土狗并不多。

不知为什么桃子养的狗不是莫名失踪就是离奇死亡,每次她都会大哭一场,擦干眼泪过段时间又会抱回来一只。

博美、阿拉斯加、腊肠、哈士奇、萨摩耶、吉娃娃,从大学毕业到现在,十年了,大大小小的狗她都养过,我觉得如果哪天下班回家客厅里蹲着只藏獒也没什么好惊奇的。说实话我不喜欢狗,大便很臭,还掉一屋子毛,尤其是现在这只名叫卡其的边牧。

今年的冬天来的特别突然,秋天嗖一下就过去了,似乎一夜之间就完成了两者的交接。

天气预报说今天晴到多云微风二级空气质量良。说来也怪,明明艳阳高照,下班路上竟然毫无预兆地下起雨。都说六月的天孩儿的脸,看来十二月返老还童了。

出门时没带伞,衣服又单薄,只有一个公文包举起来勉强能遮住头。

虽是初冬,这突如其来的降温也让人冻掉耳朵。因为雨,路上的出租车很忙,每辆车里都有乘客,好不容易过来一辆空车也是接别人的。顶着公文包飞奔进最近的全家便利,头发湿答答的,衣服哩哩啦啦往下滴水。店里很暖和,还是忍不住浑身发抖,同时发抖的还有几个陆陆续续飞奔进来的人。

打开手机叫了辆滴滴专车,随手拿了两包桃子爱吃的零食去付账。公司离家比较远,平时以坐公交地铁为主,这雨看起来没完没了,只能打车。

刚到家门口就听到卡其在里面的嗯唧声,虽然平时我对它不怎么样,这狗东西对我倒是特别亲热。

家里没有灯,静悄悄的,桃子还没回来。掏出手机给她拨了个电话,忙音。

桃子是个室内设计师,从早上扒开眼珠子到晚上闭眼,电话网络跟顾客关于风格、预算、细节等问题各种沟通。不知这都是些什么人,又是谁给的勇气,想法五花八门,想起一出是一出。花十万偏要装出五十万的效果,还大言不惭检验设计师水平的时候到了。中式八仙桌要求配欧式墙纸,跟一身长衫水袖搭运动鞋有什么区别?还有更奇葩的,卫生间墙壁要给他搞成五彩斑斓的黑,如果没记错,屎壳螂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倒真是这个颜色。

她每天穿着高跟鞋穿梭在各个小区量尺寸布电位,对着电脑一遍遍反复修改设计图,有时候明明事先全部沟通好了,几个通宵熬下来,结果客户一句:我们商量了一下感觉还是更喜欢XX风格。所有的努力瞬间归零,桃子还要陪笑脸说好话。如果不是这份收入算不错,我真想让她不干了。








也许是酒精起了作用,冰冷的身体慢慢燥热起来,整个人轻飘飘的。摇摇晃晃拉扯掉身上湿漉漉的外套,随手往地上一扔。桃子,你在哪里?你真的不要我了吗?我眼神迷离,握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

手里这杯猩红色的液体叫“环游世界”,略带烈性,五大三粗身高足有1米85的调酒师说酒量不好的人一杯就倒。光怪陆离的光束好似群魔,从墙角屋顶蹑手蹑脚的匍匐过来张牙舞爪一番又四散逃去。陌生的人们,三三两两散落在各个角落,混杂的空气中充满烟酒与暧昧的气味。

那个歌手,那个俊美的男人,他专注地看着我,眼神慢慢充满玩味的气息,好像我是一条跳上岸的鱼,他在耐心等待我的死亡。

突然,一阵强烈的鼓点随着震耳的音乐在整个酒吧响起,一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红男绿女蜂拥至舞池,他们在绚烂的灯光探照下疯狂地扭动着腰胯和臀部,似乎被电击一样。

桃子,你真那么绝情吗?如果你跟别人是真心相爱,那我们俩之前算什么?我他妈又是什么东西?

调酒师在吧台里舞动着双手,酒瓶在两手之间游动跳跃,魁梧的身躯灵巧如鬼魅。心很痛,痛到难以呼吸,痛到麻痹。端起眼前的酒杯,眼泪如下班路上的大雨。一杯敬明天一杯敬过往,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倒下去之前无数张桃子的脸在眼前交叠……

2)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仿佛包裹在襁褓之中甜睡的婴儿,浑身暖融融软绵绵的。头有点重,嘴巴里一股甜腥的味道。上眼皮跟下眼皮黏在一起,怎么也分不开。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在身旁走动,还有物体与物体碰撞的声音。我再次努力想睁开眼,依然徒劳。那个人越来越近了,我已经能感觉到他(她)的呼吸。是梦吗?还是真的?一丝恐惧在心里泛起涟漪,紧接着汇聚成海。一个机灵,我猛地坐起身。

一张小巧的脸,笑吟吟的,丝毫没有受到我突然坐起来的惊吓。

“你醒啦?”她的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你可真能睡!”

“你是谁?”我的头隐隐作疼,嘴唇也火辣辣的:“这是哪里?”

她没说话,把窗帘缓缓拉开,让阳光一点点照进来。我用手遮挡着眼睛,慢慢适应这充满活力的光明。

这是个快捷酒店的大床房,红木色的桌椅,棕色的地毯,一幅抽象派油印画挂在乳白色的墙面上,画里那对女人硕大无朋的乳房似乎在冲着我微微颤动。

她是个脸小小的女孩,满头柔顺的黑发,一双细长的眼睛有点像桃子。

桃子,我的心一阵抽痛。

酒吧、歌手、调酒师、环游世界、扭动身体的男女,所有的记忆如潮水一点点涌来,如梦似幻。

“我是昨天帮你付了酒钱,并且给你开了房间的人。”她的耳朵很精巧,在阳光照射下有点透明:“你的酒量有点烂啊,没喝几杯酒嘛,醉的一塌糊涂。你喊了至少108遍桃子你知不知道?桃子是什么鬼?是你女朋友还是你的宠物?”

桃子,我的心又一阵抽痛。

“我养的一条博美,跟别人跑了。”我闭上眼睛,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

“好了,起来喝点粥吧,我已经帮你买好了。一点之前把房退了,不然要算两天房费哦!”她敲了敲桌子:“这是我的手机号,跟微信同号,昨晚的酒加房间一共1200块,你给我转账就可以啦。押金单子在床头柜上,我上班去啦。”

她的声音真好听!她是谁?她是做什么的?浓浓的困意再次袭来,我又一次陷入昏睡中。

3)

我没给桃子打电话,也没去找她,我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整三天三夜。桃子走了,可是这个家到处充满了她的气息。她坐过的沙发,她喝过水的杯子,她躺过的床,她看过的书,她爱吃的烤鸡还躺在餐厅桌子上……

我的心被一只巨手狠狠地撕扯着,撕成一片片,撕的血肉模糊。

桃子杳无音信,她没再回来过,也没给我打过一个电话。她的朋友圈对我关闭了,从她离开那天起我就没在朋友圈看到过她的任何动态。我一遍遍点开她的头像:桃子,你回来吧,我不能没有你,没有你我以后可怎么活。桃子,我爱你,我真的很爱很爱你,失去你比死还难受。我要死了。

我一遍遍的输入这些文字,又一遍遍的删除。我喘不过气来,我觉得自己即将窒息而死。

凌晨一点,桃子的微信运动显示9680步。这么晚她去哪里了?跟谁在一起?那个真爱吗?上午十点,行走步数213。桃子应该还在睡觉吧,看来今天又不吃早餐了。下午一点二十分,桃子走了2235步。她肯定现在才吃中午饭,她说她最爱吃张升记酸汤肥牛套餐。傍晚六点零九,4766步。桃子今天没出去散步,又偷懒。晚十一点三十,5315步了。桃子可能正在洗漱,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夜猫子……

桃子,我爱你!桃子,晚安!

跪在卫生间镶着金边的米黄色地砖上,那是桃子选的,她说她喜欢看起来温暖的颜色。我瘫倒在地嚎啕大哭,胃里一阵阵痉挛,我扶着马桶大吐特吐,没有食物,黄色的胆汁呕了一地……

桃子,我就是个不会游泳的人,掉落在无边无尽的相思之海。海水很咸很涩,海水冰冷刺骨。我在海里苦苦挣扎,祈求上天让你来救我……

桃子,我累了,我已精疲力竭!

4)

拨通那个电话号码是三个月之后。

“喂,你好,我是阿紫。”

手机里传来黑发女孩清脆的声音,恍如隔世。

中午十二点半,Paras Coffee。这是一家比较有名的咖啡馆,最近在朋友圈出镜率很高。宽敞、明亮,浓浓的旧工厂工业风。这里的拿铁很棒,绵密清香,喝到一半还能保持着咖啡奶泡的型。可是桃子不喜欢,她说讨厌咖啡苦苦的味道,也讨厌我喝咖啡时装腔作势的样子,所以每次到这里都是我自己。

又是桃子,胸口又是一阵撕裂般的痛。桃子如魔咒,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解除咒语。

阿紫应该早早就到了,她面前的桌子上有一杯喝到一半的卡布基诺。她跟那天一样,黑色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肩膀上,眼睛细长。她冲我扬了扬手,以示招呼,脸上的绒毛在透过玻璃的阳光下闪着细微的光。

一只小小的狗在桌子上的宠物篮里探出头,棕色的皮毛,圆滚滚的屁股上散落几个白色的斑点。看着我略带诧异的目光,她嘿嘿一笑:“送你的礼物,那只桃子跑就跑了吧,这个叫小强。”

屁股还没在椅子上坐稳,阿紫的目光就穿过我的肩膀,往我身后抬起手臂:“给你介绍个朋友。”一枚小小的彩色纹身在白皙的皮肤上很是醒目:“老穆,这里!”

顺着她的目光,我转过身去,蓦地愣住了。

一身精致的粉蓝色西装,一张俊美无比的脸,脸部线条柔和,鼻子高挺眼睛澄澈,瞳孔里一抹奇特的光茫一闪而逝,左耳上一枚银色骷髅头耳钉,是他,酒吧里的那个男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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