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家大宅内,海棠院墙外,是贵家妇人嬉笑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些天,倒是难为这些夫人了!”雪恋低着头,眼上蒙着浅绿的绫纱,海棠花朵朵绽放在她粉嫩的襦裙上,衬得人更显得几分沉静娇俏的美。
一旁服侍的侍女沫儿望着自家的主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是母亲将婚事应下了吗?”
雪恋许久未听沫儿的声音,这丫头平日里最是话痨的,前院儿有什么风吹草动的,都会来吱一声儿的,如今这般安静,只能说消息不好罢了。
“小姐,奴婢只见那将军府的老夫人在夫人耳边说了些什么,夫人就应下了。这夫人也真是的,明明说好拒绝,今儿怎的就答应了,肯定是那将军府的老夫人下了咒,为了她儿子,什么事儿都干的出来。”
听沫儿如此抱怨,雪恋只是轻声浅笑,“若是拒绝,便早谢客了,哪能这么些天都往家里来,还迎客的道理。”
母亲只是敷衍自己罢了。
雪恋明白,她思的恋的那个人,是不能与之长相厮守的那个人。
他们相识于海棠树下,那年春色,盛开海棠,她徒步欣赏海棠的柔美忘乎所以。
那年,他英姿勃发,挥舞着长剑撑起他挺拔的身姿,飒爽英姿勃发有力,却轻盈地未斩落一片花瓣。
他是惜花的,她想着,只看到了一个匆匆的背影。
怔愣间,不妨他一剑划过,一阵刀光闪过,刺得她双眼生疼。
她的眼睛被长剑所伤,也不知是不是瞎了,但心底,她是从未怪过他的。
“姑娘……”
雪恋昏迷过去前,好似有人在唤着她。
声音急促带着关切又带着自责,但那声音是暖的,暖在雪恋心底,仿佛又看到了海棠花开那般舒心畅快。
在心底,有一颗钦慕的海棠花种子在悄然发芽,可惜的是,当她眼睛好了,却再未见到令他倾心的背影。
母亲告诉她,她的眼睛是一位神医治好的,只是那神医未露姓名,不知所踪。
雪恋失落,却依旧在海棠花下等待,依旧等不到那熟悉的身影,只等来一个将军府的公子。
那将军府的公子随了他父亲,亦是个武将,起武之时,不禁令雪恋恍惚,想成那日的男子。
那公子一日一日的习武,雪恋便一日一日的看着,他们并未搭话,韩盛只是在茶余歇息间注意起了海棠树下露出欣赏又略带钦慕的女子。
这一看,就为雪恋招来了一场婚事。
本是睹人思人,何曾想要将自己送人。
这一段不该来的缘,只得雪恋自己受着。
夜深无人时,泪染双眸,又是黑了眼睛,只得再次敷上草药,充当个瞎子,也躲得过前院儿那些替韩盛求亲的说话的贵夫人。
日子很快定下了,出嫁前,雪恋一直养在闺阁里,因答应过雪恋拒绝这桩婚事又出尔反尔的雪母,怕雪恋寻死觅活,派了好些丫鬟婆子看着她。
可没想到雪恋很安静地待在屋内,就静静地坐在窗前,对着窗外海棠花树的方向。
雪母想着女儿这是认命了,毕竟将军府那般气派,又是大家族,又得皇上宠信,这般好姻缘别人是求佛都求不来的。
她不知道的是,雪恋之所以不闹,不过是她亦未寻到自己所爱之人罢了。
当成亲的日子来到,雪恋任由丫鬟婆子为她梳洗打扮,因着眼睛未好,还得上药,于是换了条红菱敷着眼睛,由喜婆带着出门。
出了娘家的门槛,韩盛早早地就来接了,眼神里流露出欣喜,雪恋虽然看不见,却也是能感受到韩盛的欣喜的。
他是真的想娶自己?他为何会娶自己?自己与他是从无交流的。
雪恋心中暗叹,不由得被他牵着走过那些寓意着幸福美满的俗礼。
婚礼办的热热闹闹的,婆家给雪恋的见面礼不知羡煞多少旁人。
都是这吓了眼的姑娘得了个好眷顾,得婆家如此恩宠,只有雪恋心里悲苦,这到底不是她心中想嫁之人,可她钟情的人又在哪里,还是那些日子里,本就是梦一场,都是虚无罢了。
婚后日子很平淡,因着雪恋眼睛不好,还上着药,多半都是在自己房里休息,无事来就是陪着韩盛说说话,但雪恋大多是沉默的,在韩盛看来,以为是眼睛的问题,造成雪恋闷闷不乐的,只当是加倍地对她好些。
时而间,雪恋真当以为韩盛就是那些日子自己相中的少年郎,婚后生活如此遣倦美满,她当是满足的,可心底的理智告诉她,眼前人,不是心上人。
又是几月浑浑噩噩,拆下纱菱的那一天,韩盛早早地来到了雪恋的面前,他希望雪恋睁眼后第一眼看见的人是自己,他期待着雪恋看着他时眼里充满柔情蜜意,他想看雪恋的笑,他想占有她的眼睛。
大夫缓缓摘下纱菱,雪恋忽见强光有些不太适应,酸疼地两行清泪,那只是眼睛的不适,可把韩盛心疼坏了,以为雪恋眼睛没好,喊着大夫继续上药,雪恋淡淡看着他,摇了摇头,“只是初见阳光,被刺的有些不适应,过些日便好了。”
也不是第一次这样,雪恋早就习惯了。
缓了缓眼睛,韩盛从雪恋的眼睛里并未看见自己满意的情绪,他很失落,他以为他对雪恋的好,雪恋看不见却能感受到,他以为,雪恋也是依然爱着他的。
可爱一个人的眼睛是藏不住的,雪恋那双如雪般澄澈的眼神里,没有他韩盛的影子,而韩盛能感觉到,雪恋在透过他的眼神看着另一个人。
韩盛心凉了,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在雪恋面前出现的少些,也吩咐过府里人少夫人眼睛还需静养,免了她的请安问候,雪恋静得自在,也不在意别人看她的眼光。
想着,既然找不到心中之人,寻一隅僻静之地,安度余生也是好的。
只是不曾想一日,等来的却是韩盛的一纸和离书!
府里人都闹翻天了,雪恋只是安静低不哭不闹,默默在和离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下人们都劝她,这样好的夫家不好找,这样好的郎胥更是万里挑一的。
韩盛也在等雪恋的反悔,自打那一日他怀疑雪恋已有心属之人后,便打听起了雪恋闺阁里的事情,那些事情自然也瞒不了他。
他爱雪恋,但更希望她快乐,如果嫁给自己是如此领她不悦,倒不如放她自由,寻找自己的真爱之人。
到底他还是没能等来雪恋的求和,雪恋走了,也没回娘家,她来到初次见到那位令她心动的少年郎的地方,盖了一间屋子,她是想在这里等,等她的意中人出现,出现在盛开海棠的季节里,如同他们初次见面时一样。
一日韩盛的老友前来拜见,只是在府中寻不到他,在下人的指点下来到了一片海棠林,夹岸都是盛开的海棠,粉嫩娇媚,一男子立于一高大的海棠花树下,眼睛紧盯着不远处快被海棠花淹没的小屋。
“未寻到你,不曾想你竟然在此地等我,此番景致不禁令我想起从前在此地练武的时候,说来,我的武艺还是你教的呢!”
韩盛不用回头也知道来的人是谁,明知自己等的人不是他,他也把帽扣在自己头上,真是越发滑头。
厉尘丰自小学的是医术,医术精湛深得家父身传,只是学医的翩翩公子也有一颗行走江湖的侠义之心,便时常与韩盛在这片海棠树林里习武。
厉尘丰见韩盛不搭理自己,便顺着韩盛的目光看去,“那便是令你魂牵梦绕的姑娘?”
韩盛不语算是默认,厉尘丰笑道,“那姑娘我见过,从前常在这里呆坐着,算起来,她那双眼睛还是因我而起,也怪我当时只注意练起你教我那几套剑法,浑然未曾注意身边多出个人来,这才误伤了她,索性眼睛还有的救,也不知现在能否看得见。”
闻言,韩盛这才悠悠转过头来,嗔笑道,“原来是你!”
随机无奈摇头,“若是有位姑娘一直在等你,你可愿意下聘娶亲?”
厉尘丰大笑,“这般好的姑娘是不适合我这个闲散浪子的,有的是痴情郎君等她回头呢!”
韩盛不语,雪恋苦思一位未曾见面的男子,他又何尝不是苦思眼前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