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定决心
王军成自小就梦想着当一名作家,但是眼看着就要到三十而立的年龄了,不要说作家,连个“作者”都算不上,不仅没有出过书,连篇像样的文章都没写出来。想到自己的儿时伙伴、各个时期的朋友同学,结婚的结婚,工作的工作,创业的创业,把自己的小日子都过得红红火火,还有一些甚至都小有成就了。反过来看自己,混的不可谓不窝囊不可谓不窝心,实在没脸见他们了。又想到自己小半辈子都过去了,一分钱都没赚到,还得靠父母养活,实在是失败至极!几次恼羞成怒,想寻短见,却又下不了决心。
王军成经常深夜里从天窗爬到楼顶站在楼顶的最边缘吹吹冷风,一是让自己清醒清醒,二是俯瞰俯瞰楼下,体验一下生死一瞬间的感觉。天越来越凉,楼顶上的风也越来越冷,但王军的头脑却没有越来越冷静,反而越来越燥热。虽然大学毕业以来自己已经在家赋闲五年多了,期间只有一次短暂的创业还和朋友闹的不欢而散,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必须当作家,自己也适合当作家,只是其中的某个环节出了问题,某个地方堵塞不通,一旦解决了那个小小的问题,一旦疏通了那个小小的堵塞,自己肯定会文思泉涌,不要说成为作家,即使得诺贝尔文学奖都有可能。可是那个小问题和那个小堵塞究竟在哪里呢?王军成思考这个问题有几个月了。始终没得到答案。
每当想到这里王军成不由得唉声叹气,眼睛盯着天上的星星,想象着自己何时才能变成最亮的那一颗。突然,几个黑影在王军成眼睛的余光中闪现,他低头往对面楼下一看,有几个全身穿着黑色衣服的人鬼鬼祟祟地朝对面楼二单元的楼道口走去,蹑手蹑脚,毫无声息。他们手里都拿着一个黑糊糊的柄状物,透过月光王军成看到了那几个人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个斧头状的武器。王军成知道那就是斧头,他知道那些人是斧头帮的人。而且他知道凡是见到过斧头帮搞这种秘密行动的人都没有好下场。王军成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反应,缓缓地俯下身子,趴在楼顶冰凉的水泥地上,就像耗子见到猫一样吓得一动不敢动,过了一会才敢微微抬起头往下看,这时才发现那几个人已经走进了对面楼二单元的楼道。对面楼里一片漆黑,连楼道里的声控灯都没亮,可见斧头帮做事之神出鬼没。过了一小会,对面楼二单元四楼的右面的房间透出了一丝亮光。王军成知道不好的事就要发生了。身体缓缓地向后退去,一直退到天窗的位置,想要从天窗下去,全身却不停地抖,心跳的非常快。过了好一会才慢慢地从天窗爬下去。王军成都不记得是怎么爬回了卧室。
这是王军成第一次见斧头帮的人实施行动,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这个城市的人都对斧头帮有所耳闻,但没有人见过真正的斧头帮成员。只是知道斧头帮神秘而强大,除非想找死,没人敢跟他们作对。坊间流传着一句话:白天和地面以上是法律和道德管的,黑夜和地面以下是斧头帮管的。还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斧头帮无处不在,人人都是斧头帮。没人见到过斧头帮的人更没有人见到过斧头帮作案,但人人都知道他们是存在的。因为大家知道如果谁家有人失踪,如果三天还没找到,去地下管道里肯定能找到一些痕迹,只是有时候可能是一节手指,有时候可能是一颗牙齿。从此之后这个人就再也不会出现了。持有斧头在这个城市是违法的。一旦发现谁藏有斧头,判刑三年以上。
斧头帮的人出现绝对不是什么好事。王军成躺在床上狂抖不已,内心象有十万只羊驼在飞奔乱跳。全身缩在被子里面,却难以找回以往的燥热了,浑身觉得冷。以往这个时候,正是王军成感时伤怀的时候,因着自己的作家梦一直没有实现,自己没少受周围人的冷眼。别人怎么看倒是其次,关键是王军成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常常是在房间里咬牙邹眉,握紧拳头,捶胸顿足;在墙面上把手掌拍肿,拖鞋踢烂。然后就是一根一根的抽闷烟。经常是整夜整夜地在楼顶冥思,直到天亮了才回卧室休息,如此一夜夜,不知不觉大学毕业至今已是五年。
过了一会,王军成害怕的心情有所缓和,心想刚才好险,万一被他们看到自己肯定死定了。又想刚才自己还抽着烟,是不是烟火已经被他们看见了?心里想完了完了。不过又想斧头帮杀人不眨眼,害怕也是没用的。于是他留心听着对面楼上楼下的动静。结果一两个小时过去了也没有任何动静。心想不愧是斧头帮,办事果然悄无声息,手段高明。只等天明即可揭晓对面楼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样躺着渐渐恢复了平静,回想起刚才所见的一幕,心里又暗笑自己胆子真小,竟然被吓成了那样,差点没尿裤子。笑着笑着,突然灵光一闪,想拍手却又担心斧头帮的人还没走惊动了他们,虽然胆小不是好事,但若因为一时的大意惊动了斧头帮引来杀身之祸毕竟也不是什么好事。其实心里想的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自己苦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久疏不得其通的堵塞都好像被斧头帮的斧头给劈开了。自己写作方面的问题和阻滞,深究细思,不恰恰是自己对生活的逃避和畏惧吗?对生活的逃避和畏惧使生活始终骑在自己头上。不能完全彻底地参与生活,而只是局部地表面地接触到生活的外围,尚且如触电一般躲得远远的。这就好比是把喉咙暴露在了生活的屠刀之下,只能使自己的命运完全被生活所掌握。或者更惨的是完完全全被生活晾在一边,不管不问,如枯树一般不能动弹,被风风化、被雨冲刷。这是每个人都不想要的。
这一次王军成终于想明白了,他要改变。生死况且只在一瞬间,自己在楼顶上如果一跳,瞬间即死。对面的那个家伙甚至可能是一家人在家躺着,不也惨遭毒手吗!既然这样坐等下去是死,搞点事情最多也是死,横竖都是死,何不搞点事情呢?更何况还不一定死。是的,王军成认定了他写不出好的作品的原因是自己经历的太少,而好的作品多多少少和自己的人生阅历是有关系的。就算自己按照和别人一样的道路那样走,找了一份好工作,买车买房,娶妻生子,这种经历演绎成作品实在是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而自己要写的文章并不是要靠骇人听闻的标题,粗俗不堪的内容和色欲横流的图片来吸引人,而是靠动人的情节,让读者主动着迷,让读者看到他写的作品欲罢不能。王军成想自己毕业之后五年的蛰伏和等待,原来都是为了今天的顿然一悟。这么一想,在别人眼里的荒废,在自己身上却是艰难挣扎之后的美丽蜕化。
于是王军成下定了决心,自己要了解斧头帮,加入斧头帮,然后彻底掌握斧头帮的实情,最后在内部瓦解斧头帮,为社会做贡献的同时,把自己的经历如实地写出来就是一部伟大的文学作品。相到这里,王军成的恐惧完完全全地消失了,沉浸在对自己宏伟构想的美好想象中。王军成把头转向窗外,这时的天空是那么澄明,星星是那么明亮,风是那么和煦,夜色是那么迷人。王军成不知道的是,后来发生在他和斧头帮之间的故事,他只猜对了一小半。事情要远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的多,也要远远精彩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