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是昼夜的守门人,静立如一道未愈合的伤口,将世界剖成明暗两半。光却是顽童,踩着玻璃的琴键游走,金粉簌簌落满窗台,把棂影拓成地板的刺青,又钻进沙发的皱纹里捉迷藏。
这时节,帘便成了最灵动的翻译官。
破晓时分,它总带着宿梦的慵懒。纱帘如筛,漏下的光斑在地板上游弋,恰似银河碎屑拼成的星座拼图。人影掠过,惊起的光点便簌簌腾挪,像被风揉碎的星子——原是光在帘的耳畔呵气,一个要闯,一个半掩,将锋芒拆解成绕指柔。
日晷指向正午,帘便显出家主的威严。亚麻的铠甲垒起屏障,却故意泄开一线城防,任几束倔强的光从门缝里挤进来,在地板上拖出细长的光尾。这恰似垂钓,帘是稳坐的渔翁,用光丝逗弄着屋里的阴凉,教人悟得:刚柔相济处,方是处世真章。
暮色最解风情。橘红的光晕斜倚帘幕,绒毛般的轮廓便浮在布面上。风过时掀起帘角,光潮便决堤而入,将整面墙染成暖调的油画,又随着帘幕垂落缓缓退潮。此刻的帘与光,恰似共舞的恋人,一个起落,一个明灭,连呼吸都同频。待最后一丝暖意被褶皱纹藏,夜便有了温度。
墙是鲁直的,只会将光影劈作楚河汉界。帘却是智者,知晓光本为访客而非敌寇。它时疏时密,漏下满室星辰也好,围出一隅幽静也罢,总在开合间将光的棱角摩挲温润。这般日日打磨,连时光都显出细腻的包浆。
子夜垂帘,恰似为光掩好被角。待晨光再度叩窗,那微微颤动的帘角,便是天地间最温柔的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