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的明白

算是明白了,有些人注定要淹没在茫茫书海里。翻开刚从印刷厂里出炉的新书,平平整整的。还带着些许温度,用手掌拂过,就带走了一层浓浓的墨味以及硝烟一般的气味。当然这不是书海的味道,真正的书海是在文字里,纸只是载体。就像大海,真正的海是那些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用手抓不住的水一样。

张居士住在这个印刷厂的旁边,张居士是他自己给自己改的名字。大家应该都知道自己改名字有两大难关,一个是来自父母,一个是来自政府。按照我们中国传统的思想来看就是,其实这两个都是父母。

一个是生身的父母,一个是你要听命于它的父母。我们直接听命于谁就代表谁有着绝对的权力,但问题是政府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机构,机构是用人去填的。在中国古代有很多人趋之若鹜的去考试,为的就是考进这个机构,然后当别人的父母。名曰父母官。

这同时也是大部分人读书的目的和兴趣,谁都想当别人的父母。这就好像现在的人动不动就说,儿子,见到爹还不问好。或者网络上一些脸跟锥子一样的女人,看到有钱的人就说,干爹人家想买最新款的包包嘛好不好啦。

这等等一系列的现象都困惑着张居士,但终究会有一个答案的。所以在他读历史的时候终于悟透了,豁然开朗的他并没有因此而快乐反而还陷入了自己的圈套里了。

他为什么改名,第一就是告诉别人他有这个权力,他不把这个权力让给别人。第二就是他喜欢居士这两个字,觉得有那种超然而独立的感觉。

张居士住在印刷厂旁边,而且从我们介绍中感觉他是一个爱读书的,爱思考的并且还懂得权力的人。很容易就会觉得他是厂里的领导,其实不然,他只是一个看门的。

他给自己改名厂里的人也觉得有意思,张居士对他们做出的解释是。这个厂是印刷厂,印刷的是书,而古代号称什么什么居士的人都是一群读书人,守着一房子的书。别人才守着一房子,而他守着一个厂的书,理应改名叫张居士。

这么一说就有意思了,第一个觉得这个事情有意思的是厂里的一个大学生。他是厂里的文字校对员,专门检查印刷出来的书排版,文字标点有没有错误的问题的人。

这个大学生的工作不是研究书,而是检查书。专门就挑细细微微的小毛病的人,检查了很多书,内容一个记不住,但是那本书曾经出过什么错倒记得一清二楚。

这个大学生叫李季,因为常年检查书的关系眼睛总爱眯着,就连看人也是带着检查的目光眯着看人。长得高高瘦瘦,头发乱乱糟糟。看起来没有阳刚之气,很容易被欺负,但看人的眼神又实在欠揍。所以导致他三天两头的被印刷厂附近的小流氓给勒索。

张居士虽然没上过什么学,但他在这里看门也看了不少书。而这个大学生只能检查书,他们两常常坐在门口各自拿着一本书看但看法不一样。

李季觉得张居士给自己改名字这件事情有意思,他就去和张居士探讨。张居士坐在大门口,前面一张小木桌,小木桌上有个水壶,水壶里泡的茶还散发的茉莉花的味道。

前面是一条大马路,还有几株被过往车辆带起灰尘弄得脏兮兮的小树,只有高大的树才能躲得过这些灰尘的沾染。它们可以自在的沐浴在阳光里,尽情的随风摇摆枝叶。太阳也刚好照到他的书桌的前脚,也就是说他坐在了阴影里。

这时候大学生的出现,发亮的镜框反射的光把他刺的用手遮住了双眼。他说:“你干嘛呢,没事别在大太阳底下带着个眼镜乱走。”

李季脱掉眼镜说:“我要出来透透气,顺便找你聊聊天”

张居士讨厌带着眼镜的人,当然不是因为反光的原因。而是带着眼镜的人和戴眼镜的人有本质的差别,第一种是为了做坏事而不被发现并且还说他长的像好人的人,第二种是真的是近视的人。

李季一脱掉眼镜,眼镜就眯着看他,张居士说:“你戴上吧,不然像个做贼的。”

李季又把眼镜戴上了说:“你的名字是自己改的?”

“自己改的。”

“经过父母同意没有?”

“没有。”

“那政府怎么说?”

“我什么都没问,他们也什么都没说。”

“那你怎么让人承认这个是你的名字?”

张居士把他拉到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眼镜仔蹲下。”

李季茫然的蹲在了地上抬头看着张居士,从他那个视角看觉得张居士就是那沐浴在阳光里的参天大树,他的头遮住了阳光并在他的身后熠熠生辉。张居士说:“你为什么蹲下?”

李季仰着头看着他说:“是你叫我蹲下的。”

张居士说:“我叫的是眼镜仔蹲下,眼镜仔是你的名字么?”

李季摇了摇头,张居士说:“那你为什么蹲下。”

“是你叫我蹲下的啊。”随即李季就说:“你是说我的名字应该叫眼镜仔。”

张居士高深莫测的点了点头说:“你认为你叫什么名字,你就是叫什么名字。你心里觉得你是个眼镜仔你就会对此作出反应,而我只会对张居士作出反应,所以我就叫张居士。”

李季恍然大悟的从地上站起来,两个眼睛呆呆的看着张居士随后就离开了这里回去工作了。但没多久他李季就迷茫了,他发现不同的人对他有不同的叫法。

有叫他傻叉的,叫他龟孙的,叫他鳖孙的。当有这么多叫法时他就不知道他自己是谁了,他的名字是什么了。但有一天,天空乌云翻滚,地上的砂石尘土被风吹的摇摆不定,撞在铁门铁栏杆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门口停着一辆黑色奔驰轿车,车门一直没有开。所有人傻站着看着觉得异常奇怪,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会有一辆车停在这里。又一道闪电滑过,天空像被曝光的相片一样凄厉的惨亮了一秒。紧接着一声炸响,随后密集的雨水从云里滚落。

顺着重力的方向猛猛地扎向地面,淋湿了在外面还企图从奔驰车辆底下拽食物的小狗。小狗愤怒的吠叫声淹没在了这个被雨声填满的世界里。

张居士还是坐在他的位置上,那杯茶水上依然飘着带着茉莉花味的热气。这时候车窗摇了下来一个胖子坐在驾驶坐上,他的旁边是一个正在擦拭着眼镜的中年人,仿佛眼镜永远擦不干净一样一直在耐心的擦着一个同一个地方。

那个胖子冲着印刷厂这边大声说:“保安,保安呢?还有没有规矩了。”胖子的喉咙像卡着股痰,穿在雨里显得很契合并且很有震慑力。

大家没有人回应,胖子再一次叫了起来:“保安,滚过来开车门,坐傻了么?”这时候李季反应过来了,他靠到张居士身边说:“他好像是叫你。”

张居士抬头看着他说:“我叫张居士,不是保安。”

李季从他眼神里看到了他的笃定,他摒弃了外界的一切嘈杂,只认张居士这一个身份。而不像他一样受限于外界,好像变成了别人嘴里的千万个身份,最后也只活在别人的嘴巴中并没有活在自己的心里。

其实我们都知道保安既是张居士的身份也是他的职业,但他这个人就是太固执。偏偏只认别人叫他张居士,别的他都不认,你叫他别的他压根就不会理你。他认为别人不按照他的意愿随便叫他不认可的身份就是不尊重他。

胖子身旁的男子把眼镜戴上了,嘴巴动了两下。胖子恶狠狠的看了一眼张居士后就开车关上车窗开车走走了,没有扬起一丝灰尘却故意用轮胎激起泥水弄脏了张居士的桌子。

后来张居士就被开除了,他太倔强了。他自从读了几本书后,感觉自己就像书里的人,要活的有铮铮铁骨,不与世俗同流合污。他给自己构筑了一个梦,他自以为能看透看破一切的梦。

那个车里擦眼镜的是印刷厂的老板,常年不来厂,所以没什么人知道他。只有厂里的老员工知道他,例如张居士,这个老板弄书籍的印刷厂实际上也只是玩玩以证明自己爱好书籍为了能看到第一手的书还专门开一个厂也可以借此跟朋友吹嘘炫耀。

张居士不喜欢的带着眼镜的人就是指他这样的人,但张居士就是太愤世嫉俗认为他看破了一切因此也给自己带上了一幅有色眼镜去看别人。他自己才是他口中那种带着眼镜的人。

你过你的生活别人过别人的生活。可他偏偏因为他的所谓看破,看穿而不能保持镇定和中立。

李季看着张居士的位置空了,不知道他去往何方了。再次来的一个保安老实巴交的,但也不是傻的那种。不聪明,对什么事情也看不透。只知道自己的本分是什么,在多的他也想不到了。

每天到点上班,到点下班。没事情做就看着马路发呆,他不会碰任何书籍也懒得看。有人来了他就聊几句打发时间,讲话上也很粗俗但也能感觉出来他没有什么心机。他看不破什么,因为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深邃的感觉,只有发呆的空洞感。

李季渐渐接受了别人对他的各种身份的称呼,他知道他就是他不因为别人叫他什么而改变。张居士因为他的读的书似乎让他看破了什么,最后他也只是把自己看丢了罢了。像张居士这种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或许出家才是唯一的出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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