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太平广记选》之樊夫人

樊夫人者,刘纲妻也。纲仕为上虞令,有道术,能檄召鬼神。禁制变化之事,亦潜修密证,人莫能知。为理尚清静简易。而政令宣行,民受其惠,无水旱疫毒鸷暴之伤,岁岁大丰。暇日常与夫人较其术用。俱坐堂上,纲作火烧客碓屋,从东起。夫人禁之即灭。庭中两株桃,夫妻各咒一株使相斗击。良久,纲所咒者不如,数走出篱外。纲唾盘中,即成鲤鱼。夫人唾盘中成獭,食鱼。纲与夫人入四明山,路阻虎,纲禁之,虎伏不敢动,适欲往,虎即灭之。夫人径前,虎即面向地,不敢仰视,夫人以绳系虎于床脚下。纲每共试术,事事不胜。将升天,县厅侧先有大皂荚树,纲升树数丈方能飞举。夫人平坐,冉冉如云气之升,同升天前去。

后至唐贞元中,湘潭有一媪,不云姓字,但称湘媪。常居止人舍,十有余载矣。常以丹篆文字救疾于闾里,莫不响应。乡人敬之,为结构华屋数间而奉媪。媪曰:“不然,但土木其字,是所愿也。”媪鬓翠如云,肥洁如雪。策杖曳履,日可数百里。忽遇里人女,名曰逍遥,年二八,艳美,携筐采菊。遇媪瞪视,足不能移。媪目之曰:“汝乃爱我,可同之所止否?”逍遥欣然掷筐,敛衽称弟子,从媪归室。父母奔追及,以杖击之,叱而返舍。逍遥操益坚,窃索自缢。亲党敦喻其父母,请纵之。度不可制,遂舍之。复诣媪,但箒尘易水,焚香读道经而已。后月余,媪白乡人曰:“某暂之罗浮。扃其户,慎勿开也。”乡人问逍遥何之,曰:“前往。”如是三稔,人但于户外窥,见小松迸笋而丛生阶砌。及媪归,召乡人同开锁,见逍遥懵坐于室,貌若平日,惟蒲履为竹稍串于栋宇间。媪遂以杖叩地曰:“吾至,汝可觉。”逍遥如寐醒方起,将欲拜,忽遗左足,如刖于地。媪遽令无动,拾足勘膝,噀之以水,乃如故。乡人大骇,敬之如神,相率数百里皆归之。

媪貌甚闲暇,不喜人之多相识。忽告乡人曰:“吾欲往洞庭救百余人性命,谁有心,为我设船一只,一两日可同观之。”有里人张拱家富,请具舟楫,自驾而送之。欲至洞庭前一日,有大风涛蹙一巨舟,没于君山岛上而碎。载数十家,近百余人,然不至损。未有舟楫来救,各星居于岛上。忽有一白鼍,长丈余,游于沙上。数十人拦之挝杀,分食其肉。明日,有城如雪,围绕岛上,人家莫能辨。其城渐窄狭束。岛上人忙怖号叫,囊橐皆为齑粉。束其人为簇,其广不三数丈,又不可攀援,势已紧急。岳阳之人亦遥睹雪城,莫能晓也。时媪舟已至岸,媪遂登岛,攘剑步罡噀水,飞剑而刺之,白城一声如霹雳,城遂崩。乃一大白鼍,长十余丈,蜿蜒而毙,剑立其胸,遂救百余人之性命。不然,顷刻即拘束为血肉矣。岛上之人咸号泣礼谢。命拱之舟返湘潭,拱不忍便去。忽有道士与媪相遇曰:“樊姑尔许时何处来?”甚相慰悦。拱诘之,道士曰:“刘纲真君之妻樊夫人也。”后人方知媪即樊夫人也。拱遂归湘潭。后媪与逍遥一时返真。

樊夫人是刘纲的妻子。刘纲是上虞县令,会道术,能用符檄召鬼神。还暗中修炼学成了禁制变化的本事,别人都不知道。他治理上虞崇尚清静简政,政令颁布执行后,民众也亲身获益,没有水旱瘟疫鸟兽等祸害,年年都是大丰收。

空闲时刘纲经常跟夫人较量法术高下,两人都坐在堂上,刘纲召火来烧客房的磨房,从东起烧起,夫人用法术禁制火就灭了。庭院中有两棵桃树,夫妻两人各咒一棵树让它们互相争斗,过了很久,刘纲驱使的桃树斗不过夫人的,几次逃出篱笆外。刘纲吐在盘里的口水,变成鲤鱼,夫人吐在盘中就变成了水獭,专门吃鱼。

刘纲和夫人进入四明山(在浙江上虞县附近),路上有老虎拦路。刘纲禁制住它,老虎就伏地不敢地,但刘纲一想走,老虎就跳起来要扑向他。夫人直接上前,老虎就脸朝地不敢仰视,夫人就用绳子将老虎绑在床脚下。刘纲每次和夫人比试法术,没一次赢过。县衙院子里有棵大皂荚树,两人要御空飞行时,刘纲每次都要爬几丈高的树后才能飞举,夫人端坐着,就能慢慢如云气一样升入空中,然后两人一起凌空飞翔。

后来到大唐贞元(唐德宗李适年号,785-805)年间,湘潭县有个老妪,不说自己的姓名,只自称湘媪。经常借住在别人家里,已经有十多年了。经常用朱砂符篆在乡里治病救人,没有不灵验的。乡民们很尊敬她,修建了几间华美的房屋送给她。老妪说:“别这样,只需要间土木屋子,就是我所愿了。”老妪鬓发墨黑浓密,拄着杖,趿着鞋,一天可走几百里路。

有天她遇到一个乡民的女儿,名叫逍遥,年方十六岁,容貌极美,正携着竹筐采菊。逍遥看见老妪后,直瞪着老妪,一步都没动。老妪看着她说:“你是喜爱我啊,能跟我一起去我家么?”逍遥很高兴地扔掉筐,向老妪行礼,自称弟子,跟着老妪去了她家。逍遥父母跑着追上她,用手杖打逍遥,喝骂着带她回了家。但逍遥求道之心更加坚定,偷来绳索要自缢。亲戚乡邻们恳切地劝慰她父母尊重女儿的意愿。父母认为管不了女儿,就不再管她。于是逍遥重新回到老妪家,每天只是扫地打水,焚香读经而已。

后来一个多月后,老妪对乡邻们说:“我暂去罗浮山一趟。要关上房门,你们千万不要打开。”乡邻们问逍遥去不,老妪说:“一起去。”这样过了三年,乡民们只从门外看见院中小松树从地中萌发而出,春笋变成竹丛,布满了台阶周围。等老妪回来时,叫人乡邻们一起打开房门,只见逍遥迷迷糊糊地坐在屋内,相貌跟平时一样,只是草鞋被竹稍串着顶到了房梁上。老妪就用手杖敲地说:“我来了,你可以醒了。”逍遥就象睡醒要起来一样,正要拜老妪,左脚忽然掉了,就象砍落在地一样。老妪马上叫她别动,她捡起脚对正膝盖安上,又喷一口水,脚就恢复如初。乡民们大惊,象敬神一样敬她,附近几百里的人都接连不断地来拜她。

老妪神态十分安闲,不喜欢跟人多结识。一天忽然对乡民们说:“我要去洞庭湖救百多人的性命,谁能有意,给我准备一条船,一两天之内可随我一起去看。”乡人中有个叫张拱的富人,自告奋勇要提供船具,自己驾船去送她。

要去洞庭湖前一天,有大风大浪卷起一条巨船,没在君山岛上拍碎了。船上载有几十家共百多人,幸运地是没人受伤。没有船来救他们,就分散住在岛上。忽然有条长达丈余的白色扬子鳄,在沙滩上游荡。几十人拦住杀了它,分吃了它的肉。

第二天,有道雪白的城墙,将岛围了起来,众人都认不出这是什么东西。城墙渐渐收束围拢起来,岛上的人都恐怖的大哭大喊,行李都被压得粉碎。墙将人群围成一堆,方圆不过三丈,墙又爬不上去,形势已经相当危急。岳阳城里的人也远远地看见了这堵白色城墙,却不知是什么东西。

当时老妪的船已经到了君山岛岸边,老妪就登上岛,举着剑走着罡步,喷出一口水,剑就飞出去刺向城墙。白色城墙发出一声霹雳般的巨响,城墙就崩塌了,原来是只长达十来丈的白色扬子鳄,弯曲着死去了,剑插在鳄胸口。就这样救了百多人性命,不然他们很快就会被压成一团血肉。岛上的人都哭泣着向老妪行礼致谢。老妪叫张拱驾船返回湘潭,张拱不愿马上就走。

忽然有个道士与老妪相遇了,说:“樊姑啊,你什么时候从哪来这的呢?”互相十分高兴。张拱询问他,道士说:“这是刘纲真君的妻子樊夫人啊。”然后人们才知道老妪就是樊夫人。张拱就回湘潭去了。

后来樊夫人与逍遥一起回到了仙界。

《樊夫人》载于《太平广记》卷六十,“女仙”类。刘纲及其妻子樊夫人是古代有名的神仙,很多古人的故事中都写到过他们。有关女仙的故事中,女仙基本都以美貌著称,本故事却对樊夫人相貌没任何描述,却说樊夫人道行高于丈夫刘纲,又写了她救人的事迹,表现了作者对樊夫人的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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