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夏对宁榷来说是一场好梦,是在嘴里含着融化很久薄薄的水果硬糖,即使边沿锋利割破舌头,也要执拗地含在嘴里。
她总是锋利的,像此时捅进腹腔中的刀刃。
到底是哪里出错……
屋檐上的风铃铮铮作响,在跳舞的露台上停栖着一只蓝色小鸟。
意识渐渐涣散,他有点看不清她的脸,却莫名记得她黑而长的发丝粘贴在脸颊,汗水顺着下巴一滴滴落下来,神色不虞,审判他的场景。
那不是廖夏。
在那个女人面前,他总是赤裸着。从会走路开始,就站在她的办公桌前,听训。
有时候是课业,有时候是礼教……
他当个好儿子,伏在母亲的案前,犹如猛虎口齿中苟延残喘的犊羊,细微的舔舐就能让他颤栗。
母亲打量他的身体,细微的目光都让他颤栗。
应该是快乐的吧。
看着她散乱的头发身后照进来的一点秋日晚后的斜阳,宁榷明白了一个道理:
人死后,是能看到走马灯的。
他繁琐的一生,从那点斜阳里像打翻了的橘子汽水搬漫延开。
1983年他家从单元楼换成了小独栋,是一个打了霜的早晨。
五岁的宁榷被宋奶奶裹得严严实实,抱下了车,牵着往那栋粉刷漂亮的小洋楼里走。
就在短短的间隙里,透过遮住大半张脸的厚围巾留下的一道缝,透过沾着水汽的眼睫,他看见隔壁楼前台阶上,站着的个穿红色连衣裙的小女孩。
不过短短几秒,那小孩被扯着胳膊拽进了屋里。门“砰”的一声关上。
他怔了怔:难道她不冷吗?没待多想就被宋奶奶牵着往前走。
有个警卫员在前边领路,他妈宁霜枝提着小皮箱不紧不慢的缀在后边。
这个女人前途大好,读书留学进过政务单位,又赶上时候成了企业家……
他永远记得她穿着考究一派优雅出席活动的样子,他还留存着那张报纸。
至于家里另一个大人,比起“父亲”更像一个蜗居在他们家的老鼠或者别的什么阴暗动物。
事实就是如此。
他爸以前是画家。
他还记得,某日闯入那个人的房间他在落地窗前抽烟……
窗外的余晖很红,他伶仃地站在窗前,很寂寥很神经质……
宁女士是把他爸当某种病人来看的。
所以连带着宁榷都不叫“爸”,而他在的房间所有人都躲着走,那间屋子窗户底下永远守着两个人。
宁榷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宁女士正派有魄力,是一个好家长,自然也是好妻子。
以至于宁榷知道那个人的名字,是在他的拘留通知书上签字。
所以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发生,避无可避,逃无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