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十四年之前,我受朋友的委托,在武当山下的陈逵武术学校代过一个月的文化课,该学校以武术传授为主,实行全封闭式管理,学生每周只有周日下午放假半天,平时上午四节文化课、下午四节武术课,晚自习训练武术基本功。
当时由于住宿条件有限,学校安排我和该校的武术教练们住集体宿舍,原以为这帮窄腰虬臂、浑身肌肉结节、皮肤黝黑的汉子除了身体健壮,均为粗通文墨的粗人,还暗自思忖着万一晚上就寝之前他们都在讨论枪棒武艺、拳脚技能云云,自己该是如何的被局外、被孤立。
记得头一天晚上,约莫十点钟左右,这几个教练们就陆陆续续的洗刷完毕回宿舍,出乎我意料的是,他们并没如我想象般的高谈阔论他们的“专业”,每个人都很安静的靠在床头看起书来,伸长脖子斜了几眼,发觉有看高中语文的、有自学代数的……邻近我床铺的一个高高瘦瘦的教练,戴上耳机,极认真而又声音极轻的在练习《李阳疯狂英语》,我着实有些愕然,然而初来咋到,也不好多问。
第二天,恰好市教育部门有几位领导来武校视察,学校精心准备了武术表演节目,跟我邻床的高个子瘦教练,现场展示了虬背开杠、金枪锁喉、立掌劈砖等绝技,我深知这些表演虽然有一些小窍门(诸如杠杆原理、四两拨千斤的巧劲……等等),但是自身若非有一定的功夫底子是万万扛不住的。以前也在电视上看过类似的表演,但是这次身临其境,那种感受是绝对不一样的,我由衷的表示出了对他的敬佩之情。
晚上入睡前,我便与邻床的高个子教练(我后来称其为“胖头陀”)攀谈起来,这个大嗓门的小伙子很爱咧开嘴笑,一口白牙把脸膛衬托得更加黑红,我记得当时曾好奇的问他,为什么要学英语口语,说他,因为家里穷小学没毕业就辍学,后来被父母送到武校去学武,现在自己靠教授武术谋生,收入倒也还可以,但是中国武术也开始国际化了,武当山每年都有国际武术节,他们经常为慕名而来的老外展示中国功夫,也经常出国去表演,“不懂得一门外语,就没办法真正的国际化咯,怕人家笑话”这是他略带总结性的一句话,他还告诉我,他学英语不算什么,他们好多教练都自学文化课,参加成人高考,拿大学文凭。
习武之人性子直,好接触,不几日,我便和宿舍的几位教练都混熟了,跟他们一起喝酒吹牛、一起跑到遇真宫碑殿外面吹风,自在洒脱极了,有俩哥们还时不时的让我教他们做代数题、翻译成考的文言文……总之,我原本以为的与武人之间的隔阂、不相容完全是多虑了。
记得我离开的头一天晚上,和大家一起喝最后一场酒,那个被我戏称为“胖头陀”的高瘦教练打着酒嗝跟我说了一句“至理名言”:学习武术是为了让SB对我好好说话,多读书是为了让自己在SB面前好好说话。当时只觉得这话有趣的紧,就深深的记住了。
时过境迁,一晃十几年过去,也不知道那个武校怎样了,更是去那几位教练失去了联系,忙碌之余,在大脑的闲暇空间对那段时光偶尔还有那么一丁点的模糊印象。
今日赋闲,窝在家里躲懒猫,思索回顾自己最近这一段减肥的经历,电光石火之间忽然又想起“胖头陀”的这句“至理名言”,礼记有云,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是啊,世风浮躁日盛,个体压力倍增,每天忙的跟陀螺一般的人们,是否也应该深刻的反思反思,有张有弛、追寻平衡发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