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戒学堂】
前几天回家,听到一则消息,一位旧邻居喝农药自杀。
她叫王英,今年76岁。是我的旧邻居。我和她女儿是同学。因为她家辈分小,按辈分我叫她嫂子。
王英自杀前一天回了一趟娘家,娘家也没有多少近人了。几个侄子,平时也不怎么来往,父母早都去世了。她给侄子们说,最后一次来娘家。侄媳妇很疑惑她为什么这么说,她也不解释,只是说了这一句。
饭后回到自己村上,孙子指使自己的媳妇抱着孩子又到她这里要钱:奶奶,你看看你重孙子,非要骑小车。我这里还差150块钱,你还有吗?
王英转回卧室,拿出一个油腻腻的钱包,也不打开,递给孙媳妇:拿着吧,就这些家底了,以后再也要不到了。
孙媳妇也不推辞,接过钱包捏了捏说:不是刚发了小麦补贴吗。5亩地你最少也得领1800吧。
王英没有回答,说自己累了,要睡觉。孙媳妇抱着孩子走了。
这个点儿王英老公还在工地上干活。七十多岁的老人也没有办法干技术活了,他只是跟在本村的建筑队里干简单点的体力活。所以,一年也挣不了几个钱。
估计着老头还有两个多小时才能回来,王英拿出来厨子下放好的一瓶百草枯一饮而尽。
她抱着必死的信念,因为人生看不到儿孙满堂的天伦之乐的希望,她看不到未来还有几年的欢乐,想就此了结,生无可恋。
药性很快就起了作用,全身就像火烤一样。她看到了自己的少女时代,看到了自己初为人妇的羞涩,看到了初为人母的喜悦,看到了女儿出嫁前的样子,看到了她的父母悲苦的脸,看到了老公呆滞的眼神……渐渐的,她没有了意识。
王英没有后悔,就此解脱。
她老公回到家的时候,她早已经没有了呼吸,身体已经开始发硬,尸斑初现。
很显然,王英没有给自己留一点退路。
76岁,应该是颐养天年的年龄,她却选择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邻居们纷纷表示同情。
王英这一生去的最远的地方大概就是县城。我以前每次回家,她都对我开玩笑:你家的飞机落在我地头,我做你家飞机玩去。
她知道我家娃他爸是飞行员。大概她也知道飞机不是哪个人的,她只是和我开着善意的玩笑,萌动她最简朴的想象吧。
面对她的取笑,我总是很谦卑地说:嫂子去坐飞机,我绝不要票钱。
众人一哄而笑。
这短暂的快乐掩盖不了她真实的痛苦。
她嫁过来的时候忘记看是什么样的男人了,一晌贪欢;婚后第二天,她成了女人才知道婆家有多穷:家徒四壁,一顿油星菜都是奢望;婆婆又是个扣扣索索的人;男人五短身材。
看看自己也身高1米5,嘴部凸的厉害,面相一般以下;娘家陪嫁的只是两个箱子。
由此,她也认命了。
接二连三的几年,她生了一个女儿两个儿子。
孩子们长得倒也结实,只是遗传了他们两口子的五短身材。
渐渐的,农村流行打工风。闺女儿子都长大了,纷纷出去拥抱外面的世界。孩子子打工的钱让她的日子变得开始有点颜色了。
几年后,闺女未婚先孕,和安徽一个小伙子恋爱,她只好放开手让闺女远嫁了。
家里七凑八凑的钱用来给儿子定亲。彩礼钱就是8万。
她借遍了亲戚邻居。才把媳妇娶到家。
媳妇到家不到五年就给她生了两个孙子。她渐渐适应了当奶奶的角色。
和众多的奶奶一样,每天把两个孙子放在三轮车后座上,蹬着三轮车满大街遛弯。把大把的时间留给儿子媳妇去打工。
儿子媳妇在打工的时候,各自有找到自己喜欢的另一半。都选择常年不回家。
这样,王英的社会身份就是一个留守儿童的奶奶。
儿子每年春节时都领回来一个不一样的女人;王英每次都给那些女人见面钱。她希望能留住一个媳妇给孙子当妈。
但她也不舍得把自己看大的孙子交到后妈手里。
不知不觉中,孙子也长大了。转眼到了结婚的年龄,儿子这次找的是邻村的媳妇,拐的有妇之夫。媳妇来了根本没有带前面的两个儿子的意思,关起门来自己吃自己的。
只要她不走就行。王英不敢抱怨后儿媳妇。
好不容易筹了彩礼钱,给孙子娶妻。孙媳妇好吃懒做,嫁过来不到半年就生了娃。娃娃白白胖胖,就像改了他们家基因。和儿媳妇不同的是,孙媳妇太过于依赖王英。属于啃奶奶一族。孙媳妇也不出门打工,也不在家里干活,每天抱着孩子在街上玩。
没钱就去找王英,王英给的少了她都不高兴。
话里话外都是后婆婆不爱,亲奶奶不疼。
王英老公的一点血汗钱都被孙媳妇榨干。
因为王英溺爱孙媳妇,王英两口子居然大打出手。王英被男人打断了两根肋骨。躺在床上两个月没有人递一句温暖的话。
这世间,太薄情。
王英看穿了这些后就放下了奢望,她最后一次盯上了百草枯。
生命如同蝼蚁,死去只化作了一缕青烟。什么也没有留下。
远嫁的女儿携儿带女回来奔丧,苍凉潮湿的地里只是多了一座孤坟,女儿在坟前磕头烧纸,声声呼唤,都听不到她娘的一句回应。
辽阔的天空中,偶尔听到几声孤雁的声音。枯草在坟头上被风吹的东倒西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