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第一章 永别
一个普通的夜晚,小单被陌生的电话吵醒,吴桐带着十年前的回忆突然出现在面前,他面对命运的纠葛无可奈何,却还是不得不前往青墨岛。然而7号别墅里的老妪,让他所有的崩溃倾盆而至,当知道事情的真相后,他答应即将永别的吴桐最后一件事,便是记录他们的青春。
1.
如果时光倒流,回到1998年,你会在人生的关键时刻做出什么不一样的选择?
那一年,是一个世纪的终章,也是另外一个时代的伏笔。理想主义逐渐退居幕后,消费至上在互联网的裹织中站至台前,今天这个时代的主角,已在20年前埋下伏笔。
小单呆立于火车站广场一角,在汹涌的人潮中,凝固于命运的三叉路口,眼见风云巨变,还以为不过是生命中普通的一天。
9月的东城骄阳似火,正午的熔岩毫无遮拦的倾泻到人群中,小单在绿皮车上熬了2天,忍着沮丧被灰头土脸的民工大军挤出站口,绕着广场走了两圈,球鞋底都快要融化,却还是找不到学校接站处。
无奈之下打了个车,稀里糊涂的眯了一觉,醒来发现计价器已经跳出了天文数字,等学校的红墙近了,四周的景象再次把他打懵。——大片的菜地,学校孤零零的矗在中央,两扇钢筋铁门将外围拦腰截断,一堵超高的幕墙把校内景象挡个严实。
他正目瞪口呆的站在校门口发呆,突然一声大喝把他吓个哆嗦。
“你好,请出示证件!”
门口的遮阳伞下站着个哨兵。厚嘴唇,浓黑眉,铁塔一般高大,一本正经伸出右手,活脱脱现实版赤木刚宪。
这一路的愤怒和迷惘瞬间爆发,心底腾起的无名火,让他故意充耳不闻往里走,铁塔当然不干,用一个极标准的右转拦停他,靠腿的声音夸张的响。
“请出示你的证件!”铁塔一字一顿的再次重复。
小单挑衅的抬头对望,脚下丝毫不慢,铁塔不了解他的真实意图,提枪就要朝下走。
“马奇,怎么了?”
小单循声望去,传达室里走出个中等个头的女子,两道剑眉英气逼人,军装衬衫一丝不苟,肌肤赛雪、脸色红润,胸前被撑得鼓鼓囊囊,如同一只刚刚洗出的水蜜桃。
小单心中礼花绽放,刚刚的嘲讽讪笑也凝在了脸上。
“指导员,他要冲岗!”马奇嚷嚷。
“你是新生?怎么不坐校车。”指导员拍拍马奇后背以示安慰,微笑着走向小单,后脑的马尾随着身体一起摆动。
小单脑袋嗡嗡作响,燥动的血液直往头上涌。他急慌慌放下箱子,拿出报到证递过去。
纸片早被汗液浸湿,指导员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示意小单跟她走。转身之间,一股子夜幽兰的味道裹挟着热浪迎面扑来,浸入心脾。
“我姓白,是你们一大队的指导员,”指导员边走边回头看小单,他赶紧躲开偷瞄的眼神,低头紧跟几步。
“你是不是错过了校车,怎么来的学校?”
“嗯,打车……”小单轻得不能再轻的回答,司机的光头黑背心在脑中一闪,牙咬得嘎嘣响。
白指导看看旁边的半大孩子,长毛嘴尖,不符季节的长袖衬衣湿哒哒粘在身上,眼光游离、心事重重——又是个不好对付的主儿。带了三届新生,她已经从毕业留校的小姑娘,成长为经验丰富老师,对付学生,基本一眼一个准儿。
小单几乎要小跑才能跟紧她,没几分钟就穿过2栋楼,停在一幢灰白马赛克外墙的楼下。他使劲的抽吸鼻子,希望能再次重温幽兰之风,白指导看他怪模怪样,忍不住一笑。
“你抓紧上去。” 着指向一楼的铁栅门。 “大部分新生都报到完了,5点半要在阶梯教室开会。”说完嫣然一笑,转身便化进了热浪。
小单盯着她军裤崩着起伏的屁股,被汗水浸湿衬衫印出内衣的轮廓,他使劲吞了口口水,直到白指导丰满匀称的背影从视界里消失了,才从白日梦里醒过来。
周围的六七栋楼,被两条水泥路划开,环境不新不旧,干净整洁,
他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一时又找不到答案,皱着眉,在入口张贴的大白纸上找到自己的名字,提着箱子上了楼。
2.
莫声和文伟峰一人叼着块光明冰砖,晃晃悠悠的在学校里闲逛,说不出的惬意。
“屌,那个电网是怎么回事?”莫声捅了捅身边的文伟峰,指着球场边高高竖立的电网。
“废话,这是什么学校?不装个电网,怎么防范居心叵测亡我之心不死的 POHUAI分子?”文伟峰一屁股坐在足球场上,阳光把新鲜的草籽晒得暖烘烘,散发着好闻的味道。
他眯了眯眼,看着夕阳开始给天边烫上一层金,又想起坐校车经过门岗时的那个笑容。
“咱们学校美女挺的多的,”莫声朝后一仰,大字朝天的躺在草地上。
“我们进学校的时候,站岗那美女,哎呦,放厂子里绝对是浪波望啊,真他妈漂亮,看起来像是少数民族,冲我们校车敬礼,还跟我笑了一下。”文伟峰一脸得意。
“花,痴。”莫声笑骂。“全车这么多人,就冲你一人笑,你王力宏啊?”他四周打量,正是运动的好光景,球场居然都没有一个人。
“你懂个屁,”文伟峰侧身踢了他一脚,“就知道哭稀。”
“谁哭稀了!”莫声瞪他。
母亲送他时,一直隔着车窗玻璃哭泣,他不仅没有一点的难过,反而觉得有点丢脸,旁边的文伟峰故意拍拍自己的肩膀,其实是做给母亲看,心里不知有多得意。
你个复读生,莫声心里恨恨道。就知道看美女,谈恋爱,配当我哥?谁知道你怎么考上的。
的确,就自身条件来说,他们俩能考上军校,都是不折不扣的幸运儿。伟峰的母亲下岗后,在街口摆了个早餐摊子,他每天早上4点就要起来帮忙。莫声家虽然没人下岗,基本也是拿着低保工资在熬日子,只有等到凌晨家属楼都安静下来,他才腾出点时间来复习。
拿到通知书那天,文伟峰拆散打工的行囊,一脚踹醒午睡的莫声,兴奋的声音已经变了调。死寂了很久的厂区,因为两个调皮小子的喜讯热闹起来,文伟峰爸爸翻出压箱底的好酒,大醉一场。
此时此刻,两人都还没有从跨入大学的兴奋中沉静下来,当然把一些至关重要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更不会注意到一个黑影,已经慢慢踱到了场边。
“站起来。”
黑影的声音不干不淡,却散发着股不可抗拒的威严。两人一回头,见身后一个中等个头的青年男子,背手挺立。
“啪!啪!”两人正拍自己身上的草籽,突然各挨一清脆的巴掌。
文伟峰捂着脸,触电般弹开,刚要开骂,却见面对的青年男子,不慌不忙,身形挺拔、眉深眼利,像正准备扑食的苍鹰,虽然平时架也没少打,此刻不知怎么了,凭地矮了半截。
青年男子见两个愣头青没有动作,盯着他们游离的眼神,半天才轻描淡写的蹦出两个字。
“立,正!”
莫声被吓得不轻,眼前这位,军装笔挺,两杠一星,一看就是大官。虽然还不太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但如果报到第一天就被处理,可千万别让学校给退回去。政审老师见面会的时候就说过,这学校的淘汰率是15%!
“我我我……”
“我什么我!”青年男子转睛看向正欲解释的莫声,吓得他没敢继续说话。
“叫你们立正。”青年男子一字一顿的说,“新生都在开会,你们两个吊儿郎当的在这里干什么?”他刀削般的嘴唇轻飘飘,语调又快又沉,让人来不得半点质疑。
坏了,莫声如坠冰窟,直想给自己补个嘴巴。刚刚领被褥的时候不是说了5点半要开会,得意忘形啊!
“这位老师,”文伟峰突然开腔,“就算我们忘记去开会,但谁给了你随便打人的权利?”
青年男子缓缓转头,嘴边挂着一丝嘲笑,“要么,你打回来?”
“我,”文伟峰被呛得满脸通红。
“现在,”青年男子不再与他们纠缠,“去101阶梯教室。”
3.
这一路,小单都在想念和罗倩度过的悠长假期。
湛蓝的天空,清澈的小河,他和她手拉手走过校园的树荫,并肩骑车呼吸乡间的味道,他们吃过所有的路边小摊,看了一场又一场的泰坦尼克号。每次聚会喝醉,他会枕在她的腿上睡着,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都是她沉静的脸。
小学起,父母因为工作原因长期不在身边,他在外婆的照顾下自由疯长却缺乏关爱,罗倩给了他从来没有过的温暖和关怀,曾经他打定主意就算复读也要考到罗倩的城市。军校,真的从来就没在他散漫又防备的人生计划里存在过。
他不清楚班主任为什么会推荐他。逃了两次,最终还是因为母亲意外的出现参加了预录和体检,鬼使神差的又通过了政审,等提前录取线一划,全市仅有的一个名额就这么不情不愿的塞到了他手里,成了军校预备生。
家人的欣喜中,谁会顾得上听他的抗议,虚荣心驱使,他牵线木偶般参加父母的各种酒宴、聚会,直至上车前夜,恐慌在床上冰了他个通体透凉,这才明白木已成舟,覆水难收。悲哀的是,罗倩送他的藏刀,又因为拿出来削苹果,被乘警没收了。
此刻的他,怀着一心的愤懑,站在宿舍四楼的入口。楼道刚被水冲过,尽头的阳台射出刺眼的白光,两边长溜朱红漆门上的小窗透出整齐的蓝色铁架高低床,刺鼻的石灰味扑面而来,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四处张望,终于找到404号宿舍。
这是一间不到15平米的长条形独屋,四墙刚粉刷过,进门左右两边用水泥砌了8个格子,草草装了木门,室内排放了4张高低床,床之间不大的空间里又硬塞进去2排课桌。
多年后小单参加单位组织的警示教育,前往监狱参观时,全是满满的回忆。是的,这宿舍的确和监室没有明显区别。
宿舍屋顶吊着的小风扇,像个醉酒的老头,正摇头晃脑的跟他打着招呼,靠窗的两个下铺,隔桌对坐一壮一瘦两人,右边的瘦子正对着桌上镜子在挤痘痘,龇牙咧嘴好不认真,斜着眼看了看进门的小单,算是打了招呼。
左边的壮汉倒是热情,走过来毫不费力的接过箱子,重重往桌上一扔。语速打枪般,却是一句都听不懂。连比带划搞清楚是在让他选铺位,发现只剩下壮汉的上铺。
“谢谢叔叔。”他没忘记礼貌。
“诉诉?牢子撕你同晓!”壮汉眼睛瞪得老大。
瘦子终于挤完了痘痘,看着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的小单,皮笑肉不笑的给他翻译。“他说,他是你同学,就是长得老了点儿。”
“拱!”壮汉朝瘦子一抬下巴,看来两人已经熟络。
“你咋这么晚才来,报到结束咧。”瘦子起身拍拂床铺,生怕看到一点灰尘。
“错过校车了,我打车来的。”
“打车?多少钱?”
“200。”小单极不情愿的答道。
“大阔啊!”壮汉举起大拇指,“油强银!”
“的确有钱,但你肯定是打着黑车了吧?”瘦子附和。
“我们学校大吗?”小单不想与他们说这个事。
“逑!”壮汉终于说了句小单能听懂的,接着又开了机枪,傻子也能听出言语中的失落和抱怨。
“别想啦,就这几栋楼,”瘦子幽幽的接道,开始往脸上抹霜,“你过来的路上应该看到了吧,宿舍那头一条路,再远点有两个篮球场和一个足球场,这就是我们的全部了。”
看了看小单的脸色,瘦子指了指齐窗高的电网,幸灾乐祸的说。“看见没,这个是拿来关我们的。”
小单惯性一哆嗦——终于找到不对劲的地方了,这四处可见的电网,是上学还是进监狱啊。
“另外,据说新学员训练是3个月。”瘦子翻着白眼又补了一刀。
小单立即崩溃了,理想与现实间的万重山峦,将他彻底压跨。
“走吧,马上要开会了。”瘦子拍拍他肩膀,算是安慰了。
4.
文伟峰和莫声大眼瞪小眼儿,脸上盖了个大红印子,气不敢出躲到阶梯教室最后一排。
讲台中间坐了个胖子,戴着金丝眼镜,肩章两杠两星,正笑咪咪的向新生讲解,对突然闯入的愣头青,见怪不怪的视而不见。
“……你们这一届,是我们学校的试点扩招,共136人,分为4个区队,因为是试点班,因此年级的番号重编,今后大家就是一大队,番号981。”
“我们学校,采用的是训学制。一般来说,第一年的新生,不分专业开展新兵训练。因为本届要求不一样,所以你们必须只能边训边学,在一年半的时间内,也就是3个学期结束时,学完普通大学的全部必修课程。”
嗡的一声,新生们顿时炸了窝,胖子依旧笑咪咪,慢吞吞拧开保温杯,等着教室慢慢重回安静。
“第三学期结束后立即初选,除了军体和学业等基础测试外,还会结合你们平时的表现,进行综合评分,测评的项目涉及7个大项94个小项,你们要抓紧熟悉,最好能背下来。”
说到这里,他故意放慢了语速,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也随之收了起来,目的就是让每个学生听懂话里的分量。
“各位应该知道我们学校淘汰率高,所以不要以为进了大学就万事大吉。初选结束后,大队部将会根据你们不同的个性和特长,重新分班。”
“我是你们的大队长,姓周。下面请副大队长林教官给大家说说军训安排。”
周大队长起身招呼,年青教官不紧不慢的走上讲台,目不斜视与他擦肩而过,上半身纹丝不动。
“从这一刻开始,你们就不再是一个普通的人。”林教官没有一丝感情,但闹哄哄的教室立马安静下来。
天啊,刚刚那个瘟神居然是副大队长。文伟峰自觉站到淘汰的崖边。怪不得身形如此利落,下手如此狠毒。旁边的莫声听声不对,捅了捅文伟峰,后者会意,回了他四个字,“巴掌狂魔!”
莫声不敢戴眼镜,看向讲台只见几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急得如坐针毡。
“我给你们上的第一课,就是个不字,有疑问的不问,有好奇的不说,不该看的不看,不能去的不去。做不到的,对不起,等待你的只有淘汰……”
“妈的个蛋,装什么逼,不不不不放屁一样,干脆就叫你屁大队长吧。”文伟峰满心焦虑,听见旁边的牢骚,斜眼看去,一个长毛嘴尖满脸不屑的家伙正在低声嘀咕,朝后者竖起大拇指。
“明天开始,一师会派过来一个班带训。一师是我军的两栖机械化王牌部队,因为我校改制,专派新兵连优秀教官驻班,这意味着你们的训练将会史无前例的严格。三个月后,教官会对每一名学员打分,成绩计入初评,最终影响你们的去留。”
林教官说完,径直走下讲台,没有导语也没有结束语,突然如同一道闪电。
“好帅啊!”文伟峰听到前排女生鼓噪,望去心中一颤,那侧脸就是活脱脱的大明星关之琳。
周大队咪咪笑着,朝白指导示意。
白指导像是习惯了林教官这种作风,落落大方的走上讲台,等她站定,下面的男生兴奋了,这么个美女,是我们的老师?
“可能大部分人都认识我了,我是你们的指导员,姓白。先给大家说说作息安排。”
“会后,统一到2楼登记军装尺寸,然后到食堂去办饭卡,抓紧时间吃完饭,回到这里理发,晚上9点,到食堂后面的4号楼一楼仓库领配装,来晚没有拿到被褥蚊帐的也可以一并领取。”
白指导笑容如阳光般灿烂,一样语速极快,有条不紊。
“明天起,早晨6点15起床号,半小时食堂关门,7点操场集合军训,着迷彩穿军胶,11点30分午饭午休,下午1点班会,2点军训,5点30晚饭,7点半晚课,9点半解散,10点熄灯。”
白指导一口气说完,像是故意考验他们的记忆力。文伟峰听得晕头转向,索性放弃,偷瞄前排小关之琳正瞪圆眼睛,口中念念有词,一只手同时在桌面写画。
“明晚日程略有不同,6点45在4号楼2楼礼堂召开全校大会,校长做新兵训话,请大家记住。好,我就说这么多啦。” 白指导拍拍手走下讲台。
“那么好,大家抓紧去吧。”周大队挥挥手,看着乱成马蜂窝的学生们毫无秩序的朝门口涌去。
再过几天,你们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了,他微微笑着。
新生们一窝蜂去办卡领物,食堂的长龙让莫、文两人等得不耐烦,索性放弃吃饭的念头。二人饿着肚子先去理发,刚进阶梯教室,就见两个女生顶着极丑的短发走过来,其中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竟然是小关之琳。
“行了别哭了,”另外一个女生安慰道,“不就是剪个短发么,过几天长回来,姐姐给你梳个漂亮的。”
“不行啊,太丑了,”小关之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高考都没舍得剪,现在弄成个什么!”
文伟峰想打招呼,被小关之琳狠狠的瞪了一眼。张望过去,教室正中站了2个漠无表情的白围裙阿姨,一人一个电推,动作机械而高效,脚下已经堆起厚厚的发堆。面前的人列,就像工厂的流水线,只是出厂的产品实在是惨不忍睹,男生无一例外全被刮成了小板寸,女孩的发际线高高剪过耳朵。
排到自己理完,两人看着对方的傻逼样子,互损着跑去仓库领军装,因为打了个时间差,远远只见清瘦的女生正在门口整理着物品,军装显得有些肥大,文伟峰捅了捅莫声,声音颤悠悠。
“是不是那个站岗的?”
莫声模模糊糊的看过去,还没等辨认清楚,文伟峰已急冲冲跑了上去。
“请问,是这里领服装么?”
文伟峰清了清嗓子,用一个非常装逼的姿势站在衣服堆前,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民国发型和脸上还未消散的巴掌印。
二年级的卓玛同学刚从通讯实验室出来就遇到学员部刘主任,不情不愿被叫来帮发服装。她压抑着烦躁的情绪,正饿着肚子在给衣物分类,冷不丁被文伟峰吓了一跳。
面前的两只菜鸟,好像地里青黄不接的白菜。卓玛看着他们俩,回想一年前自己同样的经历,心情好了起来。
“同学,你这是在整理服装吧,我们帮你!”文伟峰见她在笑,抓紧献殷勤,跨过小桌就开始瞎弄。
莫声惊诧的看着从小懒到大的伟仔。美女的力量啊!他心想,美女果然使人进步!
“行行,你别乱动!”卓玛看见这个毛头小子弄乱了自己的序列,忙不迭的叫停,“听我的!”
“好,你说。”文伟峰毛毛躁躁的直起身,足足高出卓玛一个头。
“要根据学员编号和登记的尺码,分类放好,你叫什么?”卓玛边解释,边推开身后的仓库大门。
“文伟峰,他叫莫声。”他边答边示意莫声过来帮忙,循声望去,仓库昏暗的白炽灯依次亮起,看不到底的军绿架子塞满各式纸箱和薄膜包裹,码放得整整齐齐,地面一尘不染。他被仓库的规模惊得咂了砸嘴。
“这里,98078。”卓玛很快在名单上找到文伟峰的编号,然后准确的从身边挑出二包衣服和一双军胶。
“进去把迷彩换了,这个你的,莫声,98031,另外,请叫我师姐。”
两人很快换了迷彩出来,卓玛上下打量,虽然精神面貌有了改观,但穿上有点偏大的迷彩,怎么看都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们现在都还不知道,这少掉的东西,将会随着汗水和泪水一并在他们的身体中慢慢补齐。他们会开始逐渐迷失,不理解自己的存在的意义,他们会被反复的揉捏拉扯、撕筋断骨,在未知情绪里反复挣扎最终涅槃重生。
那是1998年,从踏上离家的火车开始,他门所有的相遇都是新的,这些簇新的相遇,就像散落在各处材质不一的铃铛,命运把他们串了起来,回忆吹过,风铃叮叮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