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男,福建人,单名“锵”,多数人以为读“将”,大家喊他“林将”也有人喊他“泥浆”。小林读过高中,别人喊错他的名字他总是解释,严肃且认真:那个字念“锵”,妻一㼜-锵,《锵锵三人行》的锵。他每次都拿《锵锵三人行》举例,一次大家排队领工资,一个新来的会计叫他“林将”他又跟人解释“那个字念锵,妻一㼜-锵”话还没说完,后面的一群工友异口同声:《锵锵三人行》的锵。于是一阵大笑,他也笑笑,严肃且认真。
小林高中没毕业就到富士康上班,在包装线上干了六年,除开包装产品从诺基亚变成了苹果,六年时光对于他似乎也没有发生什么。他不爱跟人多说,也不算不爱说,是跟人没有话题,他喜欢文艺电影,周围的人都喜欢美女和大胸。他也喜欢美女,但他从来不喜欢大胸。
小林不爱花钱,爱存,不往家里寄,也不外借。他存钱是为了回老家娶媳妇儿,他也不爱娶媳妇儿,是他妈喊他早点娶个媳妇儿。他是个孝子,能让他妈高兴的事情,他都尽量做得妥妥当当。
在当地娶媳妇儿,彩礼加上婚庆大概要花30万。到富士康的前五年他已经存了25万,当年回老家他二舅给他介绍了个对象叫小冉,长得不错,胸也不大,也不爱说话,读过专科,俩人初次见面挺投缘,相处几日,小林便觉得妥当。年一过,便又回富士康上班。小林的生活从那时起开始有改变,以前晚上看《锵锵三人行》的时间都腾给了与小冉电话粥,人也开朗许多,别人叫错他的名字他也不解释。
十一月底,领完工资,小林看看银行卡上的数字312468,脸上泛起一丝笑。第二天早上洗漱完毕,室友约他去食堂吃饭,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我不去了,我回家,大家保重。”因为太随意以至于大家愣愣的盯着他,他背上行李,和室友拥抱告别,说一句“大家好好工作,有缘再见”就走了。
回到家,他去找小冉,小冉正在备战十二月份的国家公务员考试,受学位和专业限制,她报了个沈阳铁道部。他不想打扰她,只是希望她考不上。那一个多月,他看了180多部文艺电影,想了800多遍和小冉结婚的场景。结果小冉笔试过了,接着,面试也过了,接着,准备坐飞机去沈阳了。这几月,小林的希望次次落空,与小冉联系不多,感情便淡了。小冉去机场那天,他也没去送行,只在短信上说“好好工作,有缘再见”。
事后,小林有些失落,亲戚们又给他介绍了几个对象,他觉得都不及小冉,便没上心。这几月与过去的六年不一样,实在烦闷,连《锵锵三人行》也不能解闷,于是决定去八字先生那里算一卦。他不信命,自然全是因为无聊,他认真听算命先生讲,只管盯着算命先生的脸看。算完,交五十块钱,走了。
算命先生的话,谈不上胡说八道,说对的说错的他都没往心里去。只觉得经他这么一算人一辈子变短了。刚刚才是出生,大笔一挥就结婚了,大笔一挥就给老人送终了,大笔再一挥就晚年注意心肝脾肺肾了,大笔再没往下挥,估计就是死翘翘了。他顿觉得人活一世,有点操蛋,就像流水线上的包装箱,打包完一个又来一个,岁数过了23来了24,过了78来了79,到点了,收工了,人就这么死翘翘了。结婚,一下子变成了小事。
他第一次开始想“该干点什么大事”,苦想了一夜,未果。次日,便背上行李去富士康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