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人的喧嚣与死者无关。一片真真假假的哭声中,我见到的只是一具冰冷的棺木,生与死的界限就这么简单,那个黑色的庞然大物放在屋子中央,外公就躺在里头,曾经温暖的笑容不在,外公拄着拐杖的背影不在,苍老但坚定的声音不在……。外公生前很是寂寞,死后却这么热闹,我静静地坐着,像是在看一场戏,陌生的、熟悉的,老的、小的、男的、女的,他们演得如此投入,如此专注,如此敬业,台前台后,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不热闹!
农历七月十五,满街的黄花开得分外凄艳,相传这天是鬼节,我明白这世上并没有鬼,这只不过是亲人寄托哀思的一种方式。小小的时候,不知忧,不知愁,每到七月十五,就嚷嚷要吃面鱼,面鱼是用南瓜花、紫苏叶、老茴香剁碎混在一起,加面粉和鸡蛋搅和后,倒进油锅里,双面翻动,直至外焦内嫩,色泽金黄。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总是用脏脏的小手抓起一个就往嘴里放,被烫得哇哇乱叫,惹得大人们直笑。后来小姑娘慢慢长大了,长大的小姑娘明白,人终究会死去,无论是灿烂还是贫穷。外公坟头的草经过一个漫长的雨季,一定很绿很绿了,会有各种不知名的小虫子在那儿呤唱、玩耍,也许还会开出一些小小的花儿,可惜没有外公最爱喝的酒,外公生前没有别的嗜好,只是每次吃饭前要喝一小杯酒,然后话题就开始了,从他年轻时步行到曲靖、昆明的壮举谈到一些古老的传说,我们这些小孩子听得很是入迷,总是缠着老外公要再讲一遍。距外公的坟不远处,就是外婆的坟,两个老人生前吵吵闹闹,互相埋怨,可是外婆去世没几年,外公也跟着走了,外婆离开的日子,外公心里头一定很苦很苦,一定很想念外婆的唠叨。爱说爱笑的外公话越来越少,酒依旧在喝,可谁又知其中味?对于他们这种奇特的爱的表达,我似懂非懂。坟与坟只有几步之遥,坟里头的人却无法走到对方那里去,清清的风能传送他们彼此的思念吧!
相框里的外公微笑着,老人的一生就这样定格成一幅照片,听小弟讲外公去世的时候神态非常安祥,仿佛睡着了一般。也许生命的本质就是孤单吧,散落在外公坟前的花圈非常艳丽,可用不了多久,它们也会被人间的风雨所侵蚀,而变得满目疮痍,失去原有的色彩。
送葬的人们走远了,周围冷冷清清,几只黑色的鸟儿在树上叫着,脚下的黄土分明带着外公的气息,我轻轻地、轻轻地走着,生怕踩痛了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