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老刘头半蹲着猫下腰,把肩上的一担竹筐轻轻的放落在地上,那竹筐落地“啪”的那声,极轻,象父亲高高扬起的巴掌蜻蜓点水般地落在儿子身上一样,生怕疼了。老刘头从扁担下钻出来,抽出扁担支在地上,另一只手穿过竹筐的顶部,借助扁担的支撑,费力地把它挪到另一个竹筐的旁边,再掀开铺在上面的塑料纸,抖了抖雨水,小心翼翼地叠起来装入塑料袋。这雨水天气,似乎没完没了的,这块在超市外捡来的塑料纸,还得继续用呢。
竹筐里的菜码得整整齐齐的,一筐是白菜,外面的青叶子已经全部被拔掉了,卷得特别紧实的菜心拿在手上,沉甸甸的;一筐是香菜,根部已经被老刘头一大早蹲在溪边洗得干干净净了,就连表皮上的一点点泥,都被老刘头用指甲刮洗得只剩白白嫩嫩的一条茎干。天冷了,城里人喜欢吃火锅,白菜和香菜是他们的最爱。菜是自己种的,老刘头象服侍待嫁的闺女一样,佝偻着背,不放心似地又在两边筐里来回摆弄了一下。看得出,老刘头对自己种的菜品极为满意,也不是吹牛,他种菜从不用化肥农药,白菜会格外甜一点,香菜也格外香一点。
他终于有空顾及自己那双红肿的双手了,哈了口气,搓了搓,顺便跺了跺雨鞋里快麻木了的双脚。早上的雨太大,雨靴底部又有点进水。要在以前,还可以往鞋底垫点稻草根,如今年轻人都到城里打工,农村也只剩下些老人小孩,水稻早就不种了,现在要找点稻草出来还真难。出门急,他只往鞋底垫了几层卫生纸,但卫生纸的吸水性太强,又排不出去,不象稻草那么隔水透气,这会走一下脚底就会叽咕叽咕响一下。
天已大亮,安静的菜市场开始车水马龙起来。
“大叔,您这菜多少钱一斤?”一个穿着居家棉衣棉裤的中年妇女来到老刘头的菜摊前。
“两块呢,都是自家种的。”老刘头拿起一棵白菜,正准备再讲一下菜是没打化肥农药的。
“给我来两颗吧,再拿一斤香菜。”那女的倒也豪爽,没让老刘头继续介绍便下了单,甚至连香菜的价钱都没有问。
“好呢,一共是9块3,您就给9块吧。”老刘头也干脆,索性连后面的零头都不要了。第一单生意来得这么爽快,他也想讨个好彩头。
妇女接过菜,从棉衣袋里掏出了手机。“我微信支付给您。”她头也没抬,在手机上按出微信的图标。
“不好意思,我没有微信,您就给我现金吧。”老刘头把弄湿的双手在那条看不见颜色的围裙上擦了擦,做好找零钱的准备。
“啊,没微信怎么支付给你啊,我都没带钱出来。”中年妇女显然没想到,她出门从来都只带手机的,现在去到哪都是手机支付,连买菜打的坐公交车都是微信支付了。
“真没带钱啊。”老刘头没想到今天开张的第一单就做不成了,甚是失落。
“是啊,怎么办呢?”中年妇女四周望了望,很多摊位上都摆有二维码。
“那算了,你去别家买吧。”
“不好意思啊,真的没带钱出来。”大清早的,中年妇女也知道触了人家的霉头。
“没事没事。”老刘头挥了挥手,嘴里说着没事,心里还是不是滋味。他叹了口气,重新把打包好的白菜和香菜拿出来,码好。
老刘头今年79了,无儿无女,虽然领着政府的低保,他还是想趁自己能走能动多干一点。现在的年轻人,干什么都是手机支付了。邻居家的孩子也帮他弄过一次二维码,每天那孩子把手机收到的钱换成现金给了老刘头。刚开始几天老刘头还能一笔一笔地记着,时间长了,不但记起来麻烦,就每天那孩子给钱的时候因为没有零钱而要多给老刘头钱,他都觉得怪难为情的。后来干脆,老刘头都不把那个二维码拿出来了。
但生意也随之淡了,除非一些老头老太太,才拿着现金来买菜。
同他一起卖菜的老孙头更惨一点,虽然有儿有女,但儿女不孝顺,生活来源也全靠卖菜换点盐米钱。自从有了微信支付,老孙头的儿子倒是积极了,马上给他爹整了个二维码挂在菜筐上,微信的,支付宝的全套弄齐。只是收到的钱却从来没有落到老孙头的口袋里。
“老刘头,又走了一单啊。”老孙头同病相伶地打着招呼。
“是啊,时代进步了,可是我们老人该怎么办呢?”老刘头长叹一口气。
他本想着今天周末,能早点把菜卖完,脚底的鞋,还是湿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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