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文心心
《幻夜》以1995年的阪神大地震为背景，而90年代也正是日本经济低迷期。尽管作者没有在环境描写上过分渲染悲凉、惨淡的氛围，整部小说却始终萦绕在大地震的创伤阴影和经济低迷的困顿压抑中，挥之不去的落寞和无望。
01
水原雅也是小说中最具悲剧性的人物，在他身上，绝望得几乎看不到一丝希望的光亮。
父亲工厂破产，经济困窘，自杀身亡，尸骨未寒的守夜里，舅舅拿着投机骗取父亲写的借条来催债。在这个凄凉、绝望又无情的夜里，意外地发生了几乎毁灭一切的大地震，雅也逃出来后，发现舅舅被压在残垣瓦砾中，他以为舅舅死掉了，抽出了其口袋中的借条，此时舅舅正睁眼注视着他。他在恐慌的瞬间捡起瓦砾砸在舅舅的头上。正要离开之时，发现眼前站着一个女人。
这是雅也人生的重大转折点，是卷入厄运漩涡、走向罪恶深渊的开始，也是他最初能拯救自己的关键时刻。如果人性中尚存的良知、担当能战胜侥幸、逃避，自己站到警察面前说出真相，他的人生未必会全盘毁灭。当然，在那些断垣残壁、烟尘弥漫、哭喊惊叫的悲惨景象中，他已经恍惚得似梦非梦，被新海美冬紧紧地攫住了思维和弱点。
02
对于雅也来说，最初的美冬应该是作为一个守秘者与拯救者的形象出现的，是他人生灰暗时刻的一点亮色。在他们相偕前往东京的路上，雅也大概以为那是埋葬掉过去，与美冬一起创造新生的开始，尽管人生再无白昼，尽是黑夜，他也愿意，他对美冬陷入了疯狂的迷恋。
从此，雅也的人生没有自我，美冬是他的全部。在美冬唆使下执行她设计的圈套和谋杀时，雅也有过多次的犹疑、不忍和不安。然而，人性中的善念和羞耻感统统被美冬以蛊惑性的话语覆盖掉。他的认知和底线被一次次冲破，他从没有驾驭过自己的人生，如同木偶一样被美冬操控。最终，他抱着美冬承诺的“我们的未来”、“我们的梦想”通向了无边的黑暗。
与其说这是雅也对美冬的轻信，不如说，人性的弱点让他丧失了反思和自我拯救的能力。对美冬来说，他只是自己通往权力、财富、地位之巅路上一枚绝好的棋子。如果说美冬是一个极端的利己主义者，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那么，雅也就是恶魔控制、操纵的工具和武器。她用来破坏一切善念，摧毁所有的希望，成就自己的野心。
03
雅也悲惨人生中唯一的暖色就是后来出现的爱慕他的有子。他意识到自己对有子才是真正的喜欢，他向往跟单纯、质朴的有子一起过安稳的平凡生活。然而，他依然不愿意重建自己的白昼，依然沉沦在美冬虚构的幻夜中无法自拔。直到有一天美冬的真面目暴露，他的世界轰然坍塌。他从不拥有自己真正的世界，他的世界是美冬用心机、假面堆砌的空中楼阁。
他的灵魂被美冬杀死了，人生陷入了不可逆转的绝望。
如果说美冬以绝世的美貌、敏锐的洞察力、持之以恒的毅力、蛊惑性的说话风格，以及最重要的一点——恶魔般的心，手持利刃步步紧逼杀死了雅也的灵魂。那么，那把利刃正是从雅也身上抽出来的，人性中深藏的弱点——懦弱、胆怯、逃避。如果雅也有一刻能够鼓起勇气直视阳光，有一刻能够重新审视命运的齿轮，只要那些心中的善意和良知涌动的时刻坚定地停下来，他的人性不会沉沦，他的人生不会幻灭。
04
这是一部冷冰冰的小说，几乎感受不到一点暖意，绝望贯穿始终，无论是表层的故事氛围还是隐藏其中的人情关系，都包裹着无边的黑暗，充斥着彻骨的悲凉。潜伏在跌宕诡异情节中的幽微人性，让我们深思：究竟是什么将光亮熄灭？又是什么将人生卷入不幸的漩涡？比起冲动、盲信、无知，更可怕的是人性中的弱点和卑劣欲念，而坚定的良知和善意才是人生突破灰暗的光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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