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在我的朦胧睡意里,外婆还告诉我说,对于你母亲的归来,你外公依然是火冒三丈,“啪”的一下子就摔了手中的碗:捡回来干嘛?我家这么多丫头片子,少了她又能怎样?当时,你外公还想将你母亲送出去,说这回送个好人家去活命,不丢乱坟岗了。
后来,随便我外公怎么折腾,外婆都将我母亲紧紧地搂在怀里;外公瞧不起母亲,可那是外婆十月怀胎好不容易生了下来的,她说她不嫌弃!
再后来,外公便不再坚持。就这样,我的母亲便活了下来。
此时,我侧过身去,看了看身边正在熟睡的华姐。这一刻,我不知道华姐的梦里有些什么,会不会还有大姨的责怪声?会不会还有风雪地里的固执状?而我却在想,当年的外婆是何等的为难呀?而我的母亲,简直就是命悬一线。如果当年的外公丢了母亲,今日,也不会有我的存在了吧!
那夜,我哭了。初一早晨起床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眼眶有点红。穿好衣服下床后,又发现外婆已经将菜包子和汤圆做好了,正放在锅里热乎着呢。从门外进来的外婆,正叫着我和华姐赶紧洗洗梳梳坐下来吃饭呢!
编好小辫子,我和华姐,还有外婆三个人,就在那小屋里坐下来吃饭。小屋虽小,但我们三人还是能容纳下来的。本来,外婆就在床边放着一张吃饭的小桌子呢。
我没有看到三舅过来吃饭,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就问外婆,三舅去哪里了?外婆很是不高兴的样子,说,甭管他,我们自己吃。
我刚开始吃下第三只汤圆的时候,大舅妈却突然站到了小屋的门口。只听她大着嗓门说:“姐妹俩来我家吃吧,我也做好了早饭,还有鸡蛋呢!”
外婆对站在门外的大舅妈说:“已经吃了,你们自己也吃去吧!”
大舅妈家的主屋跟外婆家的小屋连在一起。其实,外婆家的房子就是大舅妈家主屋旁边搭出来的偏屋。两家的门挨着门,可谓是一步之遥。每天,外婆干些什么,吃些什么,大舅妈一家看得一清二楚;反之,大舅妈家有什么动静,外婆也是看得一清二楚的。不过,外婆曾对我说过,她许多时候都是装聋作哑的。那时候,我听不明白外婆的话,现在终于晓得了个中原因。你说,她能不装聋作哑吗?
早饭后,也就是大年初一的上午,华姐跟着大舅妈家的萍姐姐到同一个庄上东边的二舅妈家玩去了。我嫌外边的泥路不好走,就没有去。
外婆说:“你上床上暖暖身子吧,反正也没事。”
我脱了那条又旧又有些脏的裤子,至于那条裤子是棉的还是单的,我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我记得,当我刚脱下时,外婆还将它拿进锅门后烘了烘,并说起来再穿时会暖和点。还有那双鞋子,昨晚一到外婆家,就被她烘干了。
我半躺在床上,瞅着外婆又给我烘起了裤子来。外婆那花白的头发已经越来越稀疏了,窝在头后面的发髻也明显仅有小小的拳头那般大了。外婆的身子本来就小巧,再加之佝偻着的身躯,也就越发显得矮小了。我隐约记得,那年的外婆,年龄尚不到70岁。
外婆将我的裤子烘干后,她又拿出针线匾来。一会儿,她就那么安静地坐在我的床边捣鼓起针线活来了。
外婆说,她在给寡居的三舅做鞋子。她还叹了口气说,你三舅,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牵挂,早知道当年就不救活他了。
外婆的针线活,我见过,也见过她给母亲缝的衣服,尤其是母亲生病的那几年里,那个缝补浆洗的镜头,无法挥之而去;也可以说,它是我诸多美好记忆中一份最为温暖的记忆。
外婆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仅晓得她与祖母同姓,也姓余。外婆虽是个乡下女人,但嫁到婆家时,还不是太精通针线活的。据说,那是因为外婆的母亲去世得比较早,没人教她。
先后生下十几个孩子的外婆,她不得不从头开始学起,这是母亲告诉我的。母亲说,外婆最初学的针线活就是给孩子们做鞋子。
所谓做鞋子,就是在一个小方桌子上,用浆糊把各种各样的旧布碎片布裱糊起来,一般要糊上四五层,然后晒干。晒干后就变成了很硬的一块,那一块,就是用来做鞋的。【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