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风云突变
宽大的木床上一个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个倚着床头不知何时撑不住闭了眼。
一声沙哑中含着尖锐的声色猝然响起,打破殿内长久的平静。夜华被这声色惊醒,低头看去,入目的是她一双依旧浑浊的眼。
“阿娘....不要....夜华....我求你....”
胸腔起伏剧烈忘却了呼吸,她面上被憋的通红,双手死死扣住身上盖着的锦衾。声嘶力竭的喊声响彻殿内,在外的仙娥却无一人敢上前。
“我求你了....你不是想娶我吗,我嫁....你放过我阿娘....”
“阿娘.....咳咳....”
她的脸涨得通红,似乎忘却了如何呼吸,浑浊不堪的眸子里溢出珠泪,顺着眼角滑落进发丝。
“还愣着干什么,去喊药王”
他冲着门外怒气冲冲地喊了一声,艰难回头却不知如何是好。
柔柔一声喑哑至极的哭腔终是要他回了神,只见白浅声色渐低,牢牢拽着被衾的五指终是松了下来,布满血丝的眼闭上,随即耳边传来她沉重的呼吸声。
他就那么坐在床边,动不是,静不是。
这一场两败俱伤的对弈,没有赢家。他们都输得一败涂地。
一连一月天君不曾亲临朝会,前线战事没了指令不敢贸然激进,朝堂政事未得天君允可也不敢轻易定夺。群龙无首不可取,终有大臣大胆上谏。
此人便是四海水君,素钰之父。
也巧,那一日正赶上天后醒来。
一揽芳华炸开了锅,然而随即更让她们想不明白的事又发生了,天后才刚醒来她们就接到天枢的指令,说是这一月发生的事都不许往外传,尤其不能叫天后知晓.....好生奇怪,她们甚至不明白天君究竟是否喜欢天后。
“夜....君上....”
“为何不肯服药?本君赐你的药材你就如此不屑?还是说,本君的天后想故意寻死?”
“我没有”
“那是为何?”
“......药太苦了......我喝不下....”
白浅无力起身,只乖巧地躺着,她不想连累旁人,便只能借故撒谎。只是九尾狐族生的明媚动人,此刻病中不显憔悴反倒多了几分柔美,委屈神色加以柔声细语,比平日刻意的乖张多些楚楚可怜的味道。
夜华明知她在推脱却无言以对,只换了话头,清冷如常。
“白浅,你记住,你的命是本君的,本君不同意你便不许死”
“君上何苦如此....区区伤寒而已还劳烦君上百忙之中抽空得见,若是惊着了洗梧宫里的侧妃如何是好,她此刻有孕在身,受不得吓”
“不牢天后费心”
咬牙切齿,面上一贯的喜怒不显。若非她无情,怎会对此无动于衷,她的丈夫与旁人有了孩子她都不介意,还有什么是她会介意的,为了墨渊她连儿子都可以舍弃。
“娘娘,该喝药了”
一个不长眼力见的小仙娥端着药进门,还未来得及行礼,手上托盘连同药碗当啷落地,黑乎乎的药汁撒了一地,支离破碎。
呼呼喝喝跪倒一片,到最后只有高低起伏的呼吸声。
“君上这是为何...臣妾会好好喝药的....若是不想看见臣妾这副病体残躯,紫宸殿南面的惜柔殿定然适合君上,快午时了,素钰一定在那等着君上用膳”
“这样也好”
他顺着她话头说下去,只是转身不曾看见她突然涮白的脸。情绪间的大起大落,一月的水米未进夜不能寐,不过两步陡然有些头晕,出殿门时险些一个踉跄,亏得天枢就在一旁。白浅目送他出门,虽觉奇怪却没什么深究的欲望。
“收拾好,再熬一份”
“是”
各人起身,打理收拾时将声色压的极低,或是还没能从方才天君的震怒中回神。在洗梧宫当差...那是玩命!
天枢伽云在夜华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家君上却是突然定住,发声询问。
“这几日文书都放哪了?”
“启禀君上,都在紫宸殿,已经快堆满墙角”
听罢伽云所报,夜华微微颔首,面色严峻只一阵青烟就回了紫宸殿。
竹简码放整齐却还是堆成了一个小山,将近与他半人高。不曾有何怨言,一直都是如此过来而已,他都忘了如何反抗。
跪坐桌案旁,研磨后铺开竹简,一笔一划勾点批阅,认真过甚。
“君上,您已一月不曾安寝,不如晚些再批阅吧?”
自打夜华三万岁起便一直跟在左右的天枢见着他家君上如此,心内担忧,早前已被呵斥一番,此时却还是难以袖手旁观。
“政务要紧,无需担忧”
出乎意料的平常,没有此前的怒意相斥,只是随意带过。
“可是君上这一月”
“无事...退下吧”
“是”
“等等,奈奈可找到了?”
“据说在邵银山,卑职已打探到具体位置,不出两日即可寻回”
“那便好,退下吧”
规规矩矩地行礼退下,天枢抬首刹那与伽云相视,一道当差两万余年,堪比兄弟,默契非常。
伽云在研磨后的空暇立于香炉旁,趁着他家君上仔细批阅文书时将提神醒脑用的旃檀香换做了鹅梨帐中香。
缕缕青烟袅袅升起,浅淡的帐中香在紫宸殿内飘荡开来,游走过每一个角落。从午时末至申时末,终是勾起夜华已快压制不下的睡意。
困意来势汹汹,疲乏地打了个哈欠,面对伽云关切只是充耳不闻。夜华停笔,双指轻揉睛明穴,只用手支着脑袋在桌案上闭眼小憩。
“君上 上榻睡吧”
“........”
“君上???”
与所谋相距甚远,伽云只无奈拿过件外衫给他披上,随即矮身整理桌案上的竹简,重要的尚未批阅的放一侧,无关紧要之事放一侧,小心翼翼,唯恐吵醒了他家君上。然,不曾想到的是,不过片刻,却是惜柔殿那位自个儿来了。
外头行礼声色刻意降低,她不肖多想也知为何,只面色担忧地问起他近况。得悉详情,谴退殿内伽云,素钰只乖巧坐着等他醒。
她如何不嫉妒,如何不羡慕。自打开始她便明白,她之所以能入这天宫为侧妃,不过托天后之福,能够得宠不过有幸与天后眉眼间有所相似。
倘若她没了,是否自己便无可替代?
这想法一出,她自己也吃了一惊。摇摇头消散这异想天开的想法后,她只怔怔地坐在他身侧柔柔相望,才缓下的心却由得他一声含糊不清的浅浅再度掀起了波澜。
若说无动于衷怎可信.....
暗暗叹气,久坐良久,终是等到他睁了眼。
“君上终是醒了”
淡然自若,不过随手挑起狼毫,再度执笔。素钰颇为乖巧地拿过磨石开始研磨。
“何时来的?”
“酉时来的”
“最近他可有闹腾?”
“这孩子乖得很,大抵是心疼我这当娘的。君上可是一月都不曾来过惜柔殿了呢,孩子都该想父君了”
“本君今日陪同你用晚膳,暂且回去吧”
他一贯如此清冷,除了天后在场是为例外。素钰早该习惯,可却属实难以习惯。
“臣妾刚来君上就要赶臣妾走吗?”
“你可还是嫌紫宸殿内文书不够多?”
“...臣妾不敢....钰儿先回惜柔殿备膳,君上要保重身体,钰儿告退”
一揽芳华内白浅漠然起身,坐在矮塌的轩窗旁楞楞地看着庭院里的满地落红。百转千回的一声娘娘熟悉莫名。
“奈奈?”
“娘娘,奈奈回来了”
主仆恸哭,再相逢竟是如此情形。当年若水一战后洗梧宫无所去处,遣散的遣散,离宫的离宫,物是人非!
“奈奈,这些年你去哪了?”
“当年被谴退回仙山,不久前才被天枢寻回”
“天枢?”
“不错”
“要你受苦了,好容易来了天宫又回了仙山”
“奈奈没什么,只是娘娘...这些年的天宫的事奈奈有所耳闻,苦了娘娘了”
“我们不谈这个....你还没吃饭吧,我们一起吃”
“是.....”
忆往昔,言局势,道情意,论凡景。白浅心中有说不完的话,当年她最落魄时唯独奈奈忠心待她,如今时移世易还是如此。
就寝时分,仙娥系数退下,仅余奈奈一人。
“奈奈,我睡不着,你在这陪我说会话吧”
虽说如此,不过白浅自顾自地念叨,奈奈在一旁耐心倾听。这些年她虽在下界仙山,可也多多少少听了些传言,那些传言传的都没边,即便是以性命要挟,她也是不信的,可...君上怎就信了呢......
更深露重,白浅终是睡下,奈奈将被角压好,检查门窗后退了殿内。
平淡无奇,零零细细地过了大半月。一直到那一日,已有显怀之态的素钰来了一揽芳华,亲自问安。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她的话犯了大忌将白浅触怒,本念在她有孕在身,白浅不曾动手,到底是无意,惊了胎气,风起云涌不过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