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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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子  
自打有记忆以来,那座洋房就沉默地坐落在故乡小巷的尽头。倔强地站在一切回忆的起点。以至于每一次的放学回家路,每一次蹦蹦跳跳地爬过一路上坡的车水马龙,第一眼看到的永远不会是我家那座“灰头土脸”的小区住宅楼,永远只会是那座古色生香,带着让人羡慕的天台和院落,镶嵌着野花和藤蔓的这座三层洋房。这一抹浓地化不开得红瓦白墙,总会让八九十年代的小孩子第一眼就想到心爱的小霸王红白游戏机。
  
从小到大,我曾无数次站在洋房被藤蔓缠绕锁死的大铁门前,向杂草丛生的院里张望,幻想着童话书里那肥皂泡一般梦幻浪漫的故事在这座古老的“游戏机”里上演。
  
它古老得就像一座岁月深处的钟表,更像一粒种子,种在回忆里的故乡,随着记忆一点点拔节成遮天蔽日的树荫,遮住一大片越来越看不清看不透的迷。
  
没有人知道这座废弃的“钟表”曾经属于哪个达官贵人,更没人知道里面发生过怎样的故事。
  
和洋房一起沉默的还有爷爷望着洋房的背影。每个日落的黄昏,一个马扎,一壶清茶,爷爷总是坐在小区外的马路边上,不厌其烦的久久望着那座沉默的洋房。眼睛里藏着一大片一大片年幼的我看不懂的东西。
  
那座洋房唯一的残存的信息,只有一则小城怪谈。相传那座废弃无人的洋房里,每到午夜时分,就会传来忧郁的钢琴声。似一位怀着忧伤心事的少女,如泣如诉。
  
你猜的没错,这个怪谈的名字就叫-洋房里的女鬼。也就因为这则怪谈。就因为所谓的琴声,洋房周围并没有太多的住户。
  
可能是我睡得太死,也可能那只是一则添油加醋的传说。从小到大,我从未听到过那传说中的琴声。
  
只听说曾有一伙胆大包天的社会青年,趁着夜色翻过洋房高高的院墙。结果第二天屁滚尿流地出现在洋房外小巷的垃圾堆里。只说那里真的有鬼,一个看不见,却能真切听见的鬼。
  
也就从那件事开始,那座洋房成了全城无人敢再提及的禁忌之地。所有人的都心照不宣地躲着它。就像躲避一个精神不正常的瘟神。
  
只剩我的爷爷,依然固执的守在每个黄昏里,喝着茶,看着它。路人那些怪异的眼神,添油加醋的蜚语。爷爷却好像从来就没有看见,没有听到。
  
出于孩童本能的好奇。一双小手总是拽着喝茶的爷爷。
  
“爷爷!爷爷!您就给我讲讲那栋洋房故事吧?”
  
爷爷总会放下茶壶,爱怜的跨一下我的小鼻子。又用那看不懂的目光凝望着那沉默不语的洋房。干哑的嗓音里总是带着历经岁月的柔情。
  
“你还太小,有些事啊……你还不懂。等你长大了,上大学了。爷爷就把一切告诉你!”
  
可没想到,直到我终于去外地上大学了,我等来了,却是爷爷意外去世的消息。



那是个阴雨连绵的秋日,小城几天无日无晴,阴郁的雨雾氤氲成阴郁的心情。遮天蔽日。
  
踏破冰冷的积水,刚从外地大学赶到小城的医院,顾不上脱下湿透的外衣。就几步迈进沉闷的病房。却只看见我的爸爸妈妈,姑姑大爷都围在一张病床前。忧郁,沉闷,无尽泪水如窗外的大雨滂沱,我像是一脚踏进了冰冷的墓地,压抑的哀嚎如野草无边无际的疯长。
  
而那张病床上,正静静躺着我最亲近的爷爷。可那往日和煦的面容已彻底消逝。变成一张我几乎认不出的脸。双眼勉强地闭合着,满脸的褶皱被呼之欲出的焦急和不甘撕扯得扭曲而痛苦。右手护在胸前死死地握成拳。
  
“我爷爷,怎么了?”我听到的似乎并不是我自己的声音。
  
“还是你爷爷年轻时淋雨落下的病根,最近得了一场大病,一直卧病在床。前夜还下着雨。不知怎的,一不留神,就溜出了医院,不要老命似地去爬那该死洋房的高墙。结果就摔了下来……”
  
一时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我再次醒来,已经躺在了家里。一杯温水已在床头守候多时。
  
而家里,只剩我妈一个人忙里忙外的身影。
  
“妈!我爸呢?”
  
“你爸……唉!伤心过度,在医院输液呢。”无奈的叹息从厨房隐约传来。
  
“要不!我替爸为爷爷守灵吧!”
  
“可……好……好吧!”


守灵那夜。我守在爷爷住了几十年,死活就是不肯搬走的老房子,守着着爷爷黑白的遗像。陪着我的,只有供桌上悠悠的烛光。
  
就这么一下子,这个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屋子一下子空荡荡的,陷入一片折磨人心的死寂沼泽。
  
爷爷那只紧握的手还是被强行扒开了。手心里竟露出一枚雕刻精美的玉戒指。陷在冷掉的手心里,却依然温润碧绿。
  
这枚戒指作为爷爷的遗物,作为对爷爷陪伴下儿时岁月的想念。传到了我的手里。
  
此刻在爷爷黑白遗像的注视里,这枚戒指在我手心里反射出烛光温润的光泽。质地古朴典雅,带着历史厚重的韵味。样式却又透露出一抹女孩子才有的娇美。
  
“爷爷,这是奶奶留给您的遗物吗?”
  
我问着沉默不语的遗像。然后自嘲的苦笑了下。


不知何时,像有一只温热的唇亲吻我的手背和面颊。我猛地惊醒,才发现自己坐在板凳上睡着了。
  
而此刻,一首忧郁低沉的琴声似穿过紧闭房门的风,灌满了整个灵堂。吹拂我的耳朵。
  
“是钢琴的声音!”
  
我双目圆睁,慢慢的把视线移向墙上的挂钟。
  
时针此刻正死死的指向午夜时分。不敢相信又不得不相信。诡异的场景迫使我大口的深呼吸。
  
而那忧郁的琴声,如一双温柔的手爱怜地抚摸我绷紧的神经。没有丝毫嘶哑的惊悚和冷血的敌意。带来的却是丝丝柔情。
  
“原来怪谈是真的,爷爷!您一直都知道怪谈是真的对不对?那您不惜豁出命去翻越那堵高墙又是为什么?”
  
遗像里的爷爷亦如往昔般和蔼和慈祥,就这么望着我,此刻却沉默不语。似含着难以言说的心事。
  
“您答应过我要告诉我真相。看来这个真相,只能让孙儿自己去找了。”
  
说着我给爸妈留了一张字条。握着爷爷的那枚玉戒指,几口深呼吸,踏出了再也没有爷爷的老屋。


皓月当空。万家的灯火睡去,只剩下孤零零的街灯,渲染着午夜寂寥的小巷。没了车水马龙的喧哗,低吟起伏的琴声,带着呼吸一般的起伏,追逐深秋翻飞的落叶。
  
皓月之下,沉默的洋房像是守夜人,固执的守候在视野尽头。红白相间的可爱模样此刻却泛着让人哆嗦的邪魅之气。让我的脚步几度踌躇不前。可猫一般的好奇心,不!是那琴声,那暗自低吟又勾魂摄魄的琴声已死死的钩住了我的双脚。

洋房高高的院墙对于年过八旬的爷爷,肯定会很吃力。可丝毫难不倒青春正酣的孙子。三两下便翻上了高墙。
  
双脚却在刚刚探出墙头的转瞬间被眼前的一切抽去了力气。
  
杂草廉颇的花园竟一下子花团锦簇,整齐盎然。废弃的洋房更是灯火通明。甚至还有似人的身影在晃动。
  
“咚”的一下子,分寸全乱的我重重的摔倒在杂草从里。
  
顾不上疼痛,我再次谨慎的审视起洋房。
  
没有亮光,更没有人影,除了被月光照亮的衰败洋房、杂草丛生的庭院。只剩无尽的风声拂面而来。  
  
“难道是我眼花了?”我拍了拍晕乎乎的脑子。
  
等等!琴声怎么停了?我仔细的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等等!爷爷的戒指呢?我翻了下放戒指的裤兜,又翻遍了全身。一定是刚才摔下来,掉在了某个地方。
  
借着皎洁的月光,我焦急地在花园的土地里魂不守舍地翻找。

背后那座破旧衰败的废宅却传来了轻盈脚步。又或是从醒着的梦里传来,直到脚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我去!”纵使真有九条命,此刻也被吓死八条了,剩下的一条命什么也顾不上了,更别说回头看一眼。屁滚尿流的冲向高高的院墙。
  
“不!爷爷的遗物。我必须拿回来。”恰好此时,墙角的阴影里再次看见了那一抹闪光。我一把塞进了最深的口袋里。
  
“喂!你个大男孩,干嘛跑呀?”身后却传来了夜莺般悦耳动听的嗓音。
  
“鬼呀!”一声尖叫扯走了我最后的理智。剩下的事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到醒来时。我好像已躺在家里柔软的沙发上。只是这沙发也太舒服了吧?还有股古怪的淡淡花香。不对!
  
我一下子直直的坐起来。后背已出了一层汗。
  
却见这客厅阳光正暖,水晶吊灯挂着晶莹的群星,厚重的地毯上西洋风格的沙发和茶几古色古香。一身旗袍的少女,坐在如墨的钢琴前。带着香水似有似无的清香,淡雅如菊。似乎整个华丽气派的客厅都成了点缀用的背景。一双碧眼笑出秋月的柔美。就这么调皮又好奇的侧头看着我。
  
“我一定是在做梦~!”我的脑子肯定是彻底吓迷糊了。
  
“喂!你不是在做梦。不信!不信你可以摸摸我的手。”
  
少女径直走了过来。似金柳随风,一只白嫩茹笋的纤纤玉手。就真的伸到了我的面前。
 
我闭起眼睛,大着胆子去摸这位梦中之人。
 
指尖碰到指尖的一瞬间,似乎碰出了火花,激发出一束电流蔓延了全身。我触电般地收回了手。
  
“你是真的,那么这里是哪?”
  
“这里当然是李公馆啊!”
  
“李公馆……李公馆!?”我咀嚼着这历史剧里才有的称谓。
  
“那今年是哪一年?”
  
“1946年,民国35年。”
  
“民国!?可现在明明已经是2017年啊!”我一下子站了起来。不可思议的打量起这浓浓民国风格的客厅。
  
“这个拍摄基地确实布置的很像这么回事。”
  
我故作不怀好意地盯着少女看似单纯的眼眸。
  
“可是一个民国时代的富家千金,怎么会随随便便让人握自己的手。”
  
“因为我记得曾经有一个人很认真的对我说过,男女授受不亲是封建思想的残余,是糟粕。男女是平等的,同样拥有握手和拥抱的权利。”
  
如云遮月,如花少女的目光黯淡了下来,像是陷入了某段如烟的往事里。
  
我不想打断她,就将信将疑地走到正门旁的窗前。一下子就被钉在了那里。
  
窗外……窗外……
  
午夜瞬间变正午也就算了。窗外……窗外熟悉的故乡、熟悉的街道巷陌怎么也……


郁郁葱葱的花园前的大街上,灰白色的两三层建筑错落有致,穿着西装,布衫的男人和穿着旗袍、学生装的女人往来其中。夹杂着自行车“叮铃铃”的车铃,间或有老爷车“滴滴答答”的烦躁。

这哪还有一点二十一世纪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的影子。
  
看得我直晃脑袋,闭起眼睛又睁开。可这个诡异得像是误入历史剧的景象依然生动。

“这下你相信了吧?呵呵!”不知何时。少女和我并肩站在窗前。
  
“可能我是真的穿越了!你相信吗?我是来自2007年的未来人!这这也太疯狂了!”
  
突如其来的奇遇冲昏了头脑。让我兴奋的抓起陌生少女手。
  
“额!对不起!我太兴奋了!”我的面颊肯定已经红成一片。少女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穿着二十一世纪运动衫的陌生人。轻松地笑出了一丝苦笑。
  
“相信!我相信!因为我经历了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呵呵!”
  
“什么事?快说说!”我的好奇心被彻底调动了起来。
  
少女默默地指了指墙上带着钟摆的木质挂钟。时针即将“当当”作响的指向正午一点。
  
“你相信吗?不管过了多少天,多少年。都永远只会是1946年10月12号。所以你看到的街景只会重复一遍又一遍。厨房柜子里的食物,即使今天吃完,明天又被再次填满。所以……”少女的话语如深秋的树林,落满哀伤的落叶。
  
“所以这里就是一座时间的囚笼。”
  
“但我们知道这一天会发生什么,所以我们可以无限次改变这个世界。”无限循环类电影的无数个有趣的桥段在我脑海里放映。让思绪兴奋的应接不暇。
  
“可我是无法离开家的,我试过无数次了,只要我走出公馆超过一小时,我的身体就会越来越虚弱。直到我重新回到这座“家”的牢笼。我才能恢复如初。”少女只是默默的走回到钢琴旁。连苦笑的心情都没有了。
  
“那我呢?我会不会也那样……”我望着窗外,喧闹繁华的民国市井突然变成了水晶球里梦境,看得见,却摸不着。
  
“呵呵!不怕死的话,你可以试试。对了!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呢?未来的客人。”
  
“我叫叶寻。那你呢?”我大着胆子伸出了我的手。
  
“你好!小叶!遇见你很高兴!”梦瑶再次热情的握了握我的手。“我叫李梦瑶。我终于有一个狱友了!呵呵!”
  
她的手好柔啊。像握着一块温润的玉。可我已经没有了兴奋的精力。愈加恍惚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还算清晰的问题。懒洋洋的问了出来。
  
“你的父母和亲人呢?”
 
“我不记得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只记得这是我家,我只记得我在等一个人,可等的是谁?为什么要等?也都不记得了。也许是被关在这座“牢房”里太久太久的缘故吧!”梦瑶失落的摇摇头,眼睛里像起了大雾。
  
“你能给我找张床吗?毕竟我是深更半夜时闯穿过来的。”我哈欠连天的转移了话题。

“你可以睡我家客房的床。就在二楼,我这就带你去。”梦瑶竟直接拉起我的胳膊。被美女如此的主动,我心里还真有点没底。
  
可能……可能是她太久没见到看得见摸得着的活人了吧!


拉上浸满阳光的窗帘。诡异神秘的境遇也似乎拉上了帷幕。坐在这张镶着流苏的白色洋床上,伴着袭来的昏暗。心里早已没了理性分析的精力和心情。
  
闭着眼睛脱掉身上难缠的衣服。往旁边一扔。打着哈欠。一下子躺了下去。
  
“呸!呸!呸!” 我的嘴里竟然吸进了一大口的灰。不由得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眼前的一切再次颠覆了我的认知。
  
我竟然躺在破败暗淡废弃的卧室内。惨淡的月光透过没了玻璃的窗棂,残破的窗帘呼呼生风,泛起幽灵般的悠悠融光,而身下的这张床,残存的点点白色漆面如岁月撕裂的伤口,破败腐朽得勉强透露出流苏昔日的魅影,布匹撒发出尸体般的霉味,直冲我的心肺。我捂着口鼻,跳了下来。
  
之前的活灵活现的奇遇或许只是一场不真不实的残梦。好在我的运动衫没有跟着梦境一起消逝。
  
“亲!你醒了。”仅剩门框的门外传来的嗓音如一只守候猎物的狐狸。
  
“你又是谁?”我一把把衣服护在胸前。
  
眼前的一切却瞬间被切换回整洁干净的卧室。门外的声音随着凄惨的月光,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戒指!是爷爷留给我的玉戒指。我赶紧掏出了那个戒指。把它放到远处。松手的转瞬间。
  
这座腐朽之屋的门外,又传来了那个无比兴奋的嗓音。
  
“唉呀妈呀!奇迹呀!你竟然能消失又出现!我还能相信我的眼睛吗!?”
  
一个和我身高差不多的身影,迫不及待的破门而入。借着惨淡的月光。出现在我面前的貌似是一个戴着眼镜,文绉绉的,年龄和我相仿的大学生。
  
“你是?”我赶紧穿好衣服。却不敢再去碰那枚戒指。
  
“忘了自我介绍了。鄙人陈建林,科技大学大二天体物理系学生是也,顺便告诉你个秘密,鄙人还是校奇异事件调查团的团长。虽然社团上学期秋天就被学校解散了。那简直就是个比秋天还要悲伤的故事。”说着便伸出一只手。
  
“你……你好!我是锦江大学文学系的叶寻。其他啥玩意不是。”我谨慎的握了下他的手。就像摸到一块刚刚用完的抹布。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最近我的这双闲不住的贼眉鼠眼一直在偷瞄这座“鬼屋”,想听听我的八卦吗?可带劲了!不过咱俩最好别在鬼屋里聊鬼屋。这对鬼可能不太尊重。”陈建林一本正经的满嘴跑火车。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又忐忑的瞟了眼一旁的玉戒指。
  
“是这枚戒指在捣鬼吗?”
  
“对!我不能碰它,也不能把它带在身上。否则……”
  
“幸亏你遇到了我。本团长专治各种疑难杂症。童叟无欺。”陈建林不慌不忙的从身后的包里拿出一个貌似有锡纸内衬的收纳小包。小心翼翼的把戒指包了进去。交还给我。
  
还好,陈建林真的并未消失。
  
我俩一起跨出断成两节的门板,原本整洁华丽的走廊此刻却着实吓了我一跳。
 
平整无痕的墙面嵌板松松垮垮、淡蓝的墙纸剥离打卷、凄冷的月光刺破摇摇晃晃的百叶窗、照亮红润实木家具残存的一具具破败的枯骨、并肩而行的脚印踩在脱落倒塌的灰泥上、到处丛生的蜘蛛网和灰尘把废弃的洋房改造成了钻满了各种虫豸和老鼠的帝国。
  
我俩小心翼翼的踩着吱呀作响的残破楼梯。就差手拉手了。生怕一不小心,跌进破败欲断的客厅地板上,当场来个尸骨无存。


经过了大半夜感官心灵上的双重刺激,我早已睡意全无。凌晨四点,街角旁那家常去的肯德基里。我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听着洋房的八卦。
  
“我做过调查。那座洋房属于民国一个大资本家的。贼有钱!解放战争时期居家迁往了国外。只扔下那座房子。好用来闹鬼!”
  
“但为什么至今没有被拆除呢?”我嚼着嘴里的鸡块。
  
“听说是因为他们家族买下了那块地皮,并执意要求留下那座洋房。资本家还在的时候,每年都会花钱请人维护修缮。等到资本家一去世,孝子贤孙们可就不去管喽!但好在按照遗嘱,这座洋房还是被继续保留了下来。所以人没了,鬼就住进去了。”陈建林嘴里含着半块汉堡,嘟嘟囔囔地说个不停。
  
“可为什么?这座洋房有这么重要吗?难道里面藏着什么秘密?”我喝了口咖啡,差点被呛到。我想起了洋房里神秘的少女。
  
“不知道。据传言,资本家有个漂亮的小女儿,举家搬迁那天,偷偷跑回了洋房,等到家人回去找她时,洋房里却空无一人。一个大活人就这么神秘失踪了。连个尸体都找不到,至今下落不明,可自打那以后,洋房里经常能听到琴声和脚步声。一代鬼屋就这么“咣当”一下诞生了。”陈建林吃得津津有味。
  
而我却冷汗直流,最喜欢的炸鸡再也尝不出一丝香味,血管纠结成麻,把心脏勒得喘不过气。
  
陈建林见我不太对劲。神色低沉了下来,压低了声音问。
  
“为什么你会玩消失。你在里面发现了什么?是那枚戒指的魔力吗?”
  
不会说谎的我一五一十的把这段奇妙的经历和盘托出。
  
陈建林听得张大了嘴巴,叭叭的嘴唇再也说不出一句话。直到瞌睡虫再次慢悠悠的占满了我俩的脑子。
***  
直到窗外绽放出晨曦的光芒。我才迷迷糊糊地醒来。
  
对面的陈建林早已没了踪影,仿佛他也不过是一场虚幻缥缈的梦境。
  
不过桌上的一份旧报纸,点亮了我睡意惺忪的眼眸。

只见报纸上最醒目的一行标题-商会会长千金在自己家人间蒸发,下落不明。
  
白纸上还有一张字迹张狂的字条。笔画飞扬得像是要起飞。
  
嗯!有理工男的味。
  
“你可以把这张旧报纸给那女鬼,呸呸呸!给她看看。兴许能帮她想起点什么。那个收纳包是特殊高科技纳米材质做成的。看来可以屏蔽掉戒指撒发的能量。另外,我在玉戒指上取了一小点样品。拿回学校实验室化验看看。看看能不能发现点吓死人的东西,你放心!真的就只有一点点。”
  
我望着收纳包里缺了一角的玉戒指,心里把陈建林的祖宗十八代挨个问候了一遍。


“一晚上的,不好好守灵,你去哪了!你知不知道你妈都快急死了!”
  
果不其然,回家碰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被长辈臭骂一顿。
  
“我……我……”我一时语塞,想好的借口也被忘到了九霄云外。
  
“好了!平安回来就好!你饿了吧!”母亲偷偷的擦了把眼泪。把我从火冒三丈的亲戚堆里救出来。推进了厨房。
  
吃下久违的香油炸鸡蛋。心中升起一个疑问。
  
“妈。爷爷那枚戒指,是奶奶留下的吗?”
  
“不是!听你爸说,你爷爷认识你奶奶之前就珍藏着这枚戒指。兴许是你爷爷的妈妈留下来的吧!你问这个干嘛?”
  
“额!吃完饭我还得再出去下。”我答非所问的强行结束了这别有用心的谈话。


走出小区的第一眼,不敢看,可还是看见了那座谜一样的洋房。阳光化成落叶纷飞而下。车水马龙的喧嚣中,洋房像是被孤独的封印在一段寂寞的光阴里,忘不了,逃不掉。
  
我看着手里的旧报纸。望了眼这条走过上千上万次的上学放学路。硬着头皮再次爬进那座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洋房。
  
熟能生巧的翻过了斑驳的高墙。我把戒指从包里取出来直接戴在手上。秋日的艳阳转瞬洒下如水的月光。大白天车水马龙的熙熙攘攘也跟着变成深邃寂寥的夜色。
  
白天果然不懂夜的黑额。
  
我自嘲的笑了笑。第一次认认真真的观赏起起第二次进来的后花园。
  
民国的月光倾斜在缀满紫藤的长廊上。朵朵碎花燃烧着紫色的烟火,在月光下盈盈。幽深的长廊,联通着沧海桑田的时光。曲径通幽处的一池碧水,荡漾起风的裙摆,装点着秋千斑斓的梦境。
 
后院的门并没有上锁,可屋内却已万籁俱寂。想必梦瑶已经睡下了吧。
  
可我还是大着胆子,步入已逐渐熟悉的洋房。把报纸放在茶几最显眼的位置上。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假寐。
  
脑子里却满满的都是梦瑶酣睡的可爱模样。我摇了摇头。这幅画却怎么也甩不掉。
  
我只得进入卫生间,用冰冷的清水洗脸。
  
“小叶?是你回来了吗?”
  
犹疑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
  
“对!不用害怕!是我!”
  
客厅的灯很快点亮。湿漉漉的头发的我望着一身毛绒睡衣的梦瑶。尴尬的笑了笑。
  
梦瑶还了个灿烂的微笑。
  
“我才不怕呢!毕竟这么多年来。我只见过你这一个活人。一个……”
  
“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我赶紧转入了主题。是我不想看见她难过吗?我不知道。就像我不知道她为何会出现在我的心里。


读完报纸,梦瑶的脸上并没有出现我所期待的惊喜。如月的眼眸依然像藏进了薄雾中。看不清悲喜。
  
“我好像有一点印象了,又好像没有。”梦瑶懊恼的靠在沙发上。又笑着看看我。
  
“可我还是要谢谢你!小叶,是你让我日复一日的重复生活有了点希望。”
  
“哪有啊!”我尴尬的笑着回礼。一个平常又有带点疯狂的想法划过脑海。
  
“不如我自己出去转转吧。我这个未来人想看看民国是什么样子。”
  
“那你要小心啊。记住!绝不可超过一小时”
  
我很认真的点了下头。
  
“但出门前,我得帮你换一身民国时代的行头。你的身板和我房里的一身毛衣很合适。”


真的穿越到民国了吗?我望着完全异世界的车水马龙,红尘烟火。仿佛面对着一场华丽的绮梦。恍恍惚惚得不真不实,心底又兴奋莫名。就这么冒冒失失的踏入这吉凶难测的命运。
  
我这个平凡大学生平凡无奇的生活,在这一刻被彻底的打破。
  
徜徉于鲜活的历史中,我好奇的打量着每一处电视上才见过的街景。橱窗里的皮草洋裙泛着那个时代的珠光宝气;光着膀子拉着洋车的人力车夫穿过电话厅里喋喋不休的吵架声;偶尔有自行车“叮叮当当”炫耀着骑过,转角就消失在老爷车“哄哄”的尾气里。本该去上小学的报童衣冠不整地沿街叫卖着当天的报纸。
 
此时的民国,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可我没钱啊。我下意识掏向毛衣内衬的口袋。竟然还真的摸到了几张法币。
  
梦瑶真是一个细心的姑娘。不过一身男人的毛衣为何会在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房间里?我想不透地摇了摇头。
  
“谈判失败,内战恐难避免。”喷水泉边,我咀嚼着报纸上的标题。更像是在重新温习高中历史课本上的知识点。
  
山雨欲来风满楼。我一下在明白了梦瑶的父母匆忙移居国外的心情。可梦瑶她为什么……
  
“你是从洋房里出来的!你是谁?”一个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  
“我是李小姐的朋友。你又是谁?”我望着眼前这张似曾相识的脸,愣了。
  
“不可能,梦瑶不认识你。你到底是谁?”那人重新审视我一遍。摇了摇头。正视我的眼睛。
  
“我……”我的话还没有出口。那人却压了压帽子,神色匆匆的钻入了往来如织的人流。
  
这唐突出现的怪人,让我愣在了原地。只有不远处的叫嚷声,让我明白了些什么。
  
“快!我看见他了。别再让他跑了。”
  
一阵唐突的风,吹来遮天的阴霾。前一刻还是清风徐徐,此刻就已大雨倾盆。
  
我只得落汤鸡似地跑回雨雾中的沉默的公馆。
  
梦瑶刚给我打开门,我便看见陈建林正优哉游哉的坐在沙发上喝着茶。看见我,便又露出他那一幅故作神秘的微笑。气得我真想把身上的湿毛衣扔到他头上。
  
“他说是你的朋友。”梦瑶一边帮我换掉衣服,一边解释。
  
“对!朋友!朋友。”我咬牙切齿的重复这亲近的词语。 
  
“朋友”却一把把我拉进了二楼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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