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尘埃中的梦想》五十

终于等到了发工资的日子,当小美驾着漂亮的红色桑塔纳缓缓驶入工厂,没等车挺稳,工人们就撂下了手里的活,围拢过来,目光跟着王会计手里那只沉甸甸的箱子,一路挪进刘刚的办公室。

队伍很快排了起来。老王和张伞时两人捏着崭新的牛皮纸信封,指肚感受到里面纸币的厚度,几乎是一路小跑回了宿舍。

门一关,老王撕开信封,一叠挺阔的百元钞滑到他粗糙的掌心里。他舔了下有些发干的嘴唇,指尖沾了点唾沫,一张一张地点数。他手指有些不听使唤,微微发颤。一千二百块。在家里,得卖多少粮食,做多少木工活,才能攒下这个数。他把一千二仔细放回信封准备寄回家。剩下的几十块捏在手里感觉沉甸甸的,带着他身上刚落的灰和还没散尽的汗味。

张伞数得比他快,数完嘿嘿一笑,抽出两张单独揣进里兜:“咱得留点,犒劳犒劳自个儿。”

两人没再说话,把信封仔细揣进内口袋,按了又按。脑子里都想着女人从邮局窗口接过这沓钱时的样子。这念头像口温酒,悄悄滚过心口,又温暖又骄傲。

洗完手正准备去食堂,李思斜刺里插过来,一手一个搭住他俩肩膀:“还吃那水煮菜?走,今儿哥带你们见见油腥。”

张伞眼睛一亮,脚步就黏住了。老王犹豫了一下,食堂的饭菜确实寡淡,可……“别太破费。”他说。

李思洞悉地笑了:“放心,实惠管饱。跟着我没错,兄弟能把你们带坑里去吗?”

谭茜端着饭盒正往食堂走去,张伞几步追上去:“谭师傅,别去食堂了,一起出去吃饭,我请你!”

谭茜停住脚步,抬眼看着他,嘴角牵起一丝看不出是笑还是别的什么意味:“请我?喝酒吃肉?”

“就……就吃个饭!”张伞忙不迭地表白,“绝对不给你灌酒!”

谭茜的目光在他脸上停了两秒,又扫过一旁的老王和李思。“行吧,”她语气淡淡的,“就这一回。”

李思见状,大手一挥:“齐了!走着!”

几个人便跟着李思,踏着厂门外那片渐浓的暮色,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走。

夕阳正沉沉地压在西边厂房的屋顶上,天色昏昏的,泛着暖烘烘的橘红,像是给整个世界罩了层旧纱。他们穿过几条窄巷,巷子两边堆着不知谁家的破木板、废纸箱,空气里飘着别家窗户里透出的、若有若无的饭菜香,把身后工厂那种单调的喧嚣渐渐甩远了。走着走着,眼前豁然开朗,一条小河静悄悄地横在那里,水色暗沉,对岸的灯火却已早早亮起,黄黄白白的,在水面上投下细碎而晃动的光影。

半道上,谭茜在个小超市门口停了脚,掀开脏兮兮的塑料门帘钻进去。再出来时,怀里已抱着六瓶啤酒和一大瓶可乐,瓶子碰在一起叮当响。她笑盈盈地,脸颊在暮色里显得柔和了些:“今晚酒水算我的,管够。”张伞“哎”了一声,赶忙上前两步,伸手接过那沉甸甸的冰凉。

河岸边不算宽敞的泥地上,还算齐整地摆着两溜小木桌,有些桌腿下还垫着砖头。头顶的树枝间拉着彩灯,明明灭灭,光线弱得照不清人的脸。角落里,烧烤摊的炭火正旺,火光跳跃着,混着呛人的油烟和浓郁的肉香,再糅合进河水特有的、淡淡的土腥气,一股脑儿慢悠悠地飘散开来,构成了这河边独有的气味。天色彻底暗了下去,不远处工地那盏巨大的照明灯骤然亮起,惨白的光柱斜斜打过来,在水面上硬生生拉出一道长长的、不住晃动的光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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