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性者，吾人本来面目是也；艺术者，思想之发现者也；是故书无自性，惟踵先贤之迹耳，虽臻至善，只堪称工，犹未足以艺术论之也。
改开以还，国运日隆，各业畅旺，文艺复兴，正其时也，书法国粹，上下皆重之，习之者尤众，或称过数千万者，即专事之者亦逾百万，信非虚言也，至于碑帖并行，各体竞妍，可谓盛矣！
予观夫今人习书，无论少长，类多从临摹法帖始，以肖似为能事，纤毫必争，谓之得法，寒来暑往，纸墨盈屋，不暇斟酌损益，思辨其中得失，遂使书家济济，不过数面目而已，偶见佳作，苟无署名，则不知其谁人所书，道之逼仄如此，真大弊也，比年业内于此亦颇见反思之文，然多从技论，未明病之所起，欲改无由，惜哉！
吾人常闻某某自言习书从鲁公或东坡处得法云，以示师承出处，大似各家各法，不宜混滥，于是予有疑焉：鲁公与东坡之书，其法宁有别耶？世人见诸二人面目迥异，遂以为法亦不同，真大谬也！书法何者，简略言之，是笔势之理、调锋术耳，甚易讲知，一永字可尽，简而再简，不过一笔，而面目则因人心而各异，关乎学养际遇，无有穷尽；从人求法者，若非深明此理，法其得与未得尚不可知，面目先具其必也，自此著面具示人，与邯郸学步何异？用功愈勤，去自性愈远，舍己从人，可不哀哉！志于此道者要当审思之！
习书何为？吾人要当有此一问，以明初衷！苟为得一技以炫耀聪明，自无可无不可，若果欲与先贤相契接，并籍之以修身悟道，则非稍息驰骛于外之心，转而内求，恐不能得也！予考迹历代书家，明清而后，往往晚岁乃能发舒性情于纸上，予私度其未必有真悟也，但以倦怠故，不复囿于所学，任心自运，而与道暗合，此破立之理，学者不可不知也！
比年颇遇临帖不倦而不能自出者，辄以自性论谕解之，使明面目其性，笔法其本，有言下即醒悟者，顿首谓予曰：“闻子一言，再复对帖，此心已非彼心，有物非之感。”予笑，曰：“正与我同。”
再为人师者，负保育初学之重，尤宜明乎此理，若遇天赋，不令失之，教授笔理之外，令知书道根本，辅以博览浸润其心，壮阔其志，庶几无咎矣。予将备论之。
